眠潇又怎敢去毁了他,他何德何能,竟为了一己私情去坏了玄颢的名声,颠覆整个人间?
大局为重,三界为重。眠潇不能说心中所想,更何况说了也得不到回应。但他心虚,他怕自己的眼神和举动会透露出他的心思。于是他开始慢慢疏远。只在无人处暗暗凝视着玄颢的背影。
玄颢虽无情,却玲珑心思,自然看得出眠潇不太对。他思忖许久,做了一件错事。
他有一件事需要亲自去办,随从只带了眠潇。
那次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只知道眠潇回来告病了好几日,而玄颢看眠潇眼神变了。倒也不是动了情的表情,反而相当复杂,就算是心眼多的和兔子窝一样的师弟都没看出他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
不过师弟确认了一件事,眠潇对玄颢的意义和他人不同,虽然不能确定就是预言里引得玄颢动情入魔之人,但也要防着些了。
眠潇恹恹了许多日,这时出门溜达的睦深回来了。
睦深见眠潇心情不好,便要拉他去看看那个已经落灰的试炼境里散散心。眠潇却摆了摆手:“那试炼境我试过,你我都难以控制,天下恐怕只有玄……仙尊能驾驭。”
睦深本来也就是想让他高兴点,也没打算真去找罪受,他坐下,兴致勃勃出馊主意:“要不仙尊寿辰之时,你把试炼境送他做礼物呗。”
眠潇笑笑,给弟弟倒了杯茶:“仙尊赠与的,这茶叶便是他也喝不到几次,我特意留给你尝尝。”说罢他沉吟道,“那试炼境不可随意送人,你出门游历这段时间,我发现它似乎对魂魄有些作用。若是将残魂关在里面,竟可养魂。但如果有恶鬼误入,也会增强他们的怨气,届时会出乱子的。”
睦深兴致缺缺:“那仙尊生辰你送啥啊?我可是听说了,人家挺器重你的,你的贺礼可不能让人比下去。”
眠潇犹豫许久,最后轻叹一声,温柔笑道:“我在炼丹,想将一味丹药送他,有凝魂固魄之用。”
当时睦深也没多想,只是他有一夜失眠,起床溜达,却无意间看见眠潇屋子亮着灯,他琢磨着眠潇是告病请假,虽然他没看出他哥哪里受伤了,但指不定是内伤,熬夜总是不好的,便打算去提醒他一句。
倒也是山风顽皮,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就吹开了窗子,让睦深正好瞧见眠潇在做什么。
眠潇在画画,画的是华山之上的仙尊,清冷入骨,遗世独立。
旁边还有一句诗:山有木兮木有枝。
没写完,但是下一句没人不知道。
睦深一惊之下,手里拿着玩的玉如意摔在了地上,眠潇一回头看见他,也怔住了。
他们兄弟二人对着窗无言许久,眠潇回过神,垂着眸子收起了画卷。
睦深冲进房内,抬手就要烧了那画卷:“你疯了?哥,这东西要是让玄篁看见了,你还有活路?”
眠潇一点点抽回画卷,语气平淡:“他搜我屋子做什么?再说你若是要烧,怕是要把我整个书房都烧了。”
睦深听闻此言,箭步上前抽出了架子上的一本诗集,翻开一看,写的尽是眠潇的无限相思。
“哥,你完了。”睦深绝望道,“你没办法和他在一起的。”
眠潇却笑了,他多日病气萦面,皆系心病所扰,如今这展颜一笑,倒像是去了几分苦恼:“我知道,那又如何?”
只可惜虽然他情深似海,玄颢却一无所知。玄颢生日将近,派人传他回去帮忙,这种事也没办法托病,眠潇便走了。谁知他前脚刚走,后脚睦深就出事了。
有魔修想杀了玄颢的左膀右臂,却只碰上了睦深。睦深法术不比眠潇差,只可惜寡不敌众,最后虽然把来者全杀了,自己却也受了重伤,甚至连传信都做不到。
也是命不该绝,他们在后山打斗,睦深后又往前爬了一段距离,恰好就停在了那个和魂魄相关的试炼境上。
秦翾说道这里,舒暮云微微蹙眉:“莫非谢如故能活这么多年,是因为他将死之时魂魄进入了试炼境?可我见他他不是鬼?”
秦翾含笑看他:“你猜的八九不离十,睦深,也就是谢如故能活到现在确实是因为试炼境,但不是进入,而是他的魂魄和试炼境融合了。可以说以试炼境为身,所以他才能操纵试炼境,甚至心念一动就能自创出不同的关卡。所以他不是鬼,准确而言,是从人变成了灵。”
睦深死马当活马医,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魂魄塞到试炼境里,误打误撞居然成了,只是他融合过程极其痛苦,且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身不能动。时常沉睡不行,不知晓外界之事,也无法行动自如。
当听见睦深极其痛苦时,叶遵手指一颤,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衣服。舒暮云注意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这其实对他而言是一件善缘。”秦翾道,“但是却是对眠潇不利。”
眠潇最大的拥护者陷入沉睡,他孤立无援。之后的事情,都是睦深听人说的,又转述给了秦翾。
仙尊的寿宴要准备很久,就在寿宴前七天,华山上下了场雪,玄篁命人摆下宴席,和华山上诸多道修一起饮酒赏雪,也算犒劳他们近日辛苦。
有人早就看眠潇不顺眼,加上玄篁有意无意的暗示放纵,便有不少人轮流来灌酒,眠潇最后醉倒在桌上,迷茫之中,听到有人问他是不是喜欢玄颢。他苦恋而求不得,心病丛生,被人一引导,竟无意识地将压抑心底许久的暗恋说了出来。
这下子是真的捅了耗子窝,大家叽叽喳喳指责他不安好心,定是魔修派来的卧底,别人都知道仙尊不能动情,所以大家都克制自己,远离华山。眠潇身为仙尊心腹,竟敢置天下于不顾,借着这层关系胡作非为,实为天下不耻。
眠潇逃回了家,在试炼境前站了许久:“哥哥怕是没办法再陪你了。”
他知道睦深听不到,但仍是柔声说道:“我若出了事,你不要报仇,只要好好活下去。也切勿……被情字所拖累。”
他取了费尽心力炼制的丹药,站在华山风雪中,跪求见仙尊一面。然而玄颢无动于衷,连一个眼神都未曾施舍给他。他捧着仙丹跪了三天三夜,玄篁打开山门,站在了他的面前。
“明知不可,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玄篁冷冷俯视他,“你让他看不起。若不是有人说你在这里跪了三天,引得他人议论纷纷,恐怕你就是死在雪里,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眠潇摇摇欲坠,艰难抬头,玄篁一甩拂尘,抬起他的下巴:“师兄不想见你,所以派我来转达他的意思。他说:‘你居心叵测,不顾大局,让他恶心,但看在你昔日有功,便不罚你。只是从此以后,你不得再踏上华山半步。’”
风雪吹得眠潇有些头疼,他收起了一贯的笑容,反问道:“难道动情也是错了?”
“对他动情就是错了。”玄篁厌恶地说道,“你让天下苍生因你私情陷入危险,难道还对了?”
眠潇轻声道:“可他并不爱我,又何来危险。我不过自己单相思,又碍了你们的眼?全无道理。”
“你单相思的人也已经说了厌恶你这种行为。”玄篁撤回手,“还有许多不好听的话,我估计着你我曾是同僚,没有转告你,休要纠缠。”
眠潇却不死心,他抬手送上那颗仙丹:“这是贺礼。”
玄篁看着那丹药,怒气冲上头顶,他一把打飞那眠潇耗尽心血的仙丹:“既然不识抬举,那我告诉你,他对我说,喜欢他?你不配。还不快滚!”
眠潇指尖冰凉,他笑了笑,拾起了那丹药,晃晃悠悠下了山。
到最后,玄颢也没给他一个多余眼神。
秦翾黯然道:“求而不得,备受羞辱,偏偏相思难解。眠潇解不开心结,所以他……入魔了。”
第63章
眠潇入了魔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只是顺从心魔所在,打上了华山。他实力自然是不俗,寻常道者难以阻挡。当时玄篁本打算派精英迎战,就地格杀。
结果高高在上,不理凡尘的仙尊开口了:“此事因我而起,自然由我了解。”
玄篁阻挡不了掌门师兄,眼睁睁看他下山而去。
当初能上华山为玄颢做事者,都发了一块玉牌,玲珑白玉,若是在人间毕竟价值不菲。但是在道界反而是不值钱的东西。多数人只不过把那玉牌当做入华山的门票,唯有眠潇一直佩戴在身,爱护非常。
如今他双目猩红,长发四散,连衣裳都换成了深色,已不是当年惊鸿照影而来的道者,却偏偏一直握着那块玉牌。他连天地人伦都抛却,仍是不舍得玄颢唯一送给他的东西。
玄颢仗剑而立,眠潇缓缓抬头:“为何不用我送你的玉箫?还用这寻常的长剑?”
“玉箫太贵重,担不起。”玄颢漠然回道。
眠潇捂着脸笑了起来:“不过是一块冰种翡翠,仙尊想必都不屑于一看,哪来的贵重?”
玄颢抬起眼睛,挽了个剑花:“玉虽寻常,情却难负。”
眠潇听见这话眼中猩红倒是退却一些,他安静地站在原地,他不动玄颢也不动,夜风烈烈,星月隐于乌云后,侧耳听去,红尘万丈,鬼哭人愁,竟是乱世之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