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怎么办才好?”
大祭司想了又想,咬咬牙,他先前那一场颜面尽失,正要趁这个机会找回来:“必须借助朝圣日。把狼头引过来……我们邀请他来观礼,他不会不来。也通过云城当局那边施压,我们之间毕竟算有矛盾没化解,当局肯定希望我们借机握手言和。”
“你是想要借机摆鸿门宴?”
“那倒不是。他也不敢一个人来。我看我们带走的那些OMEGA当中,别的不好说,但是那个叫虞涟的,狼头看他的眼神不同,说不定是他的姘头。就算要逞英雄,也得过来。等他来了,我们出其不意,趁机抢回猎户占领的工厂!”
朝圣日的规模是极大,云城建立起那座仿佛巴别塔一样的“云上之都”,说到底就是要坚立人们日益扭曲膨胀的某种渴望。云城的繁盛,也因此而始。当日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会出现,整个旋坡步道上全是磕头的人,阶梯上全是斑斑血迹。有捐献和认养的教友教徒自然不用磕头,但是没有得到验证的穷人和偷渡客,就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虔诚了。
周围也是武装森严,所有参拜者都不准携带武器。但老实说等你磕几万个头走上去,基本上不头破血流也头晕眼花,不太可能有什么别的力气了。
朝圣日前一天的夜里,所有应需的物资和装饰都已经准备完妥,一路都是虔诚的教众供奉的装饰神幡,上面写着各个供献上者的名字。城外的道路需要洒扫、铺上精心装饰的地毯。布置的任务要一直持续到深夜。负责装饰的工作队忙得头不点地,其中一人却抽空往城中看了看,大门静默地矗立着,月亮清冷地高悬在教堂高耸的塔尖上。他心中暗暗浮起焦虑,却又强自压抑下去,快步走向门口的守卫,拿出一张货单,请对方签字验讫。
来人正是樊澍。王巍伟有当地人的身份掩护,非常容易地拿到了教友会里摊派的这项任务。他们是久经战阵的老特情了,混在人群里一点迹象也不显,连长相也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那个卫兵正嘟嘟囔囔地和另一个抱怨。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了,熬到天亮还有一阵子,已经有虔诚的信徒在山脚露宿,朝拜的活动只允许在天亮后进行。卫兵们抱怨他们今天没有换班,而且明天还得有一天,实在不知道坚持不坚持得下来。
这让樊澍留心起来了,之前也有相应的迹象,似乎在这么重要的防卫节点上,圣地居然削减了常规守备的力量,这非常少见。两个卫兵呵欠连天,他使了个眼色,故意和卫兵们就某个材料数据争执纠缠起来,王巍伟立刻领着几个人过来打圆、递烟示好,连声说既然这么辛苦便不用卫兵帮忙,指挥几个手下在门内外来来回回地清理和交割货物,几个卫兵都累得要死,正好乐得清闲,接了烟开始闲话;樊澍趁机闪过守兵视线,就轻轻松松混入了教区内部。
防备的确比以前松散得多。卫兵显然被抽调了;看来主教打算打一场“声东击西”。不过,这件事显然不是当务之急,他最优先的想法是找到凌衍之——定作战计划的时候,为了这个王巍伟简直笑个没停,把他从头到脚都嘲讽了一遍,任凭樊澍怎么解释都越抹越黑。
算了,要说是私心,也并非没有。
他也曾经到过圣地,毕竟属于要调查的重点设施之一,对这里的一切部署全部了然于胸。只不过这座空中楼阁的象征意义其实远大于它的实际作用。而且教会的驻兵并不在城中而是在山下,可谓尽一切努力严防死守,和周围的各个武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眼下这种平衡显然岌岌可危。
樊澍也知道,由于2型梅尔斯病毒的存在,教会和云城当局不管表面上怎么冠冕堂皇,实际上是不会释放OMEGA们回国的;很可能就要借朝圣日把这群麻烦的OMEGA给“处理”掉。他从底下的忏悔室找起——圣地里当然不会有监牢。但是这一层的忏悔室和监牢也没什么区别了,他挨个找过去,里面都是被关押的OMEGA,他们有的人认出了樊澍,都有些奇怪又不敢置信,导致像看明星一样挤过来看——这年头ALPHA要能为了个OMEGA以身犯险,那听起来就像是新时代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樊澍哭笑不得地朝他们打听凌衍之的事情,一不留神说了句“很担心他”,觉得周围人眼光都要把他吃了,也说不上来那是羡慕嫉妒还是恨,好像还混有浓浓的八卦在里头。
樊澍给他们看得不好意思,只得听他们七嘴八舌指引说进了圣地就分开了,被大祭司带着往主教那里去了,就大概猜到恐怕是在大圣堂那边,赶紧顺着话头就离开了;他本想提议要不要把他们放出来,不过想了下如果放出来了可能更危险,天一亮这里就到处都是朝圣者,别说OMEGA会不会攻击他们,这群人要是看到了OMEGA在这里“玷污圣地”,一拥而上的话,相信大主教他们会很乐于“顺水推舟”。
直到离开过于热情的八卦众们,他才想起来:刚才好像没有看到虞涟。
但他很快就没法想这个问题了:大圣堂前为了迎接朝圣日的弥撒布置刚刚结束,大门只是掩着,里面星点点的烛光摇曳,有一个瘦削的身影跪在巨大庄严的圣像面前。这年头基督受难已经不流行了,圣母抱子的雕塑显得慈悲悯人。
凌衍之像一个真正的信徒那样跪在前面,口中无声地祈祷着。只是看背影的话,大约只能把他和最虔诚的那类信徒联系在一起,影子在地上拉出长而斜的轨迹,随着烛火微微跳动着。樊澍原本还想要半带抱怨、拐弯抹角地质问他,为什么至今为止还不愿意给予自己相应的信任——他还是生气的,只是这种生气连自己也看不下去,完全不符合自己印象中该有的模样,好像显得懦弱又不够大度,斤斤计较又患得患失,所以只好把这一面藏起来。自己原本就不是那么坚强和符合所谓‘ALPHA’标准的男人;现在想来,倒好像不是凌衍之离不开他,而是反过来。其实害怕的是自己才对吧?
是我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所有苦心经营维持的‘正常’分崩离析,害怕好容易得到那一点点的幸福全部消失,害怕有一天,自己的真面目会让人嗤之以鼻。
他走到凌衍之背后,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似的,仍然垂着头,轻诵着模糊难辨的某种祷文。
怎么能说呢?对这样一个单薄地顽抗着世界的背影说——我很害怕?我害怕你不依靠我,害怕你不在乎我,害怕要从我面前夺走你的那个恐怖无形的恶魔,甚至害怕你肚里的孩子……你能相信吗?其实我希望它不是我的。否则,害死你的不就是我了吗?
凌衍之没有回头。他微微挺直了背,默祷的声音在这个仿佛只有两个人的世界里变得清晰。樊澍想听听他到底在祈祷什么,是顺利生产吗?上次那个OMEGA选择为了生产而死给他很大的打击。他当时轻轻问过自己,想不想要孩子活下来;樊澍无言以对,觉得说什么都是错的,只能对他说不要胡思乱想。
但当他听清楚凌衍之的祷词时——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害怕,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他一下子站起来,长椅被掀得猛地一倾,在极端的静默中发出如同钟摆般哒哒的重响。凌衍之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说:“我还在想你会坐到什么时候呢。”
“你……”
“这是你当时要我帮忙背下的那段‘暗码’片段。我也不经意想过,这么长、这么复杂的密码是想要怎么使用……后来发现不过是一种简单的替换关系,找出其中规律就可以简单替换,做密码的人根本就没有费心,因为要传递的信息本身就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密码了。”
“衍之,……”樊澍想要解释,可他刚踏前一步,一柄黑洞洞的枪口突然顶在面前。
“所以你早就知道2度梅尔斯病毒——HMLV-2的存在。是你把长度为1697bp的F基因片段和长度为3913bp的pDC316质粒骨架拷贝回来的……你冒着生命危险中了三枪,就是为了这个东西。”
凌衍之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殊无二致,返照着烛火的微光,“现在,你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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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当然不会有这种病毒的存在,所以病毒学基因学的部分纯属瞎掰,姑妄言之,大家也就姑妄听之,切勿深究……
毕竟如果真有一天人类把自己作死,罪魁祸首绝不是病毒,而是人心啊~
第68章 大是大非
“我…………”樊澍一时感到百口莫辩。他的确不知道这个暗码具体内容是什么,基因代码的内容太过专业了,即便摊开给他看也是一堆无序的排列组合天书。但是这是关于易华藏最新秘密研究的消息,这一点他还是可以肯定的。他潜伏卧底作为隐形特勤,目的就是为了探听这方面的消息,他们在尝试研制“天使”以外的货品,甚至可能已经进入临床的阶段。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冒险一定要在那个时候去执行收网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