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的话,——他望着那尖削的脸庞,线条分明的侧脸,过长的睫毛在眼底打出一片阴翳的影子;薄唇上染一点诱人的浅红,正随着主人的话语絮絮地闪出一点殷红舌尖。凌衍之的外貌是他最大的杀伤性武器,他也知道如何最大化的利用它。——可这副姣好的皮囊就要被那腹中的恶魔拖垮了,梅尔斯病毒在显微镜下看有如盛开的花朵,斑斓妖冶,而它盛开之时,这丰腴皮肉,也就化作了红粉骷髅。
反倒是虞涟站了起来,神色复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如果真按你说的走,无论其他人能有几分生机,你自己都……”
“我知道,”凌衍之笑了笑,瘦长的手指覆上自己的腹部,却又像被烫着了似的抓紧离开,无处安放地摆在桌上绞扣在一起。“要保它,就没我,是这个道理吧?我昨天已经见到了。”那个死去的OMEGA,就在他眼前、他的手底变得像枯萎腐烂的植物一样委顿下去,不过是几个小时的事而已。他又看了看自己,昏暗的灯光下扬起手掌,透过光线看起来,血管像是能变成半透明的。“现在坐着枯等不是一样吗?我的下场有什么变化吗?”
“有啊!”韶阳冰急切地说,两眼瞪得浑-圆,几乎要兀出来了,“回去呀!衍之,你放心,我陪你回去,一路照顾好你,等回去了我一定让金老师帮你,还在早期,说不定还有办法——”
凌衍之斜眼瞧他,突然岔开问:“阳冰,你在这边做的调研项目是什么啊?”
韶阳冰好像被陡然从背后拍了一掌,没料到这个问题,一下子懵住了。
“那、那个……国家机密的项目,有保密条例……”
“哦,那肯定不止你一个人来啊。其他团队成员在哪?你那么想回去的话,呼叫救援码不行吗?这里又没人看着你押着你,卫星电话甚至就在后头放着,汉森他们很信任你啊,这应该算是领导层会议了吧,都带上你了。你要走还不容易?国家级项目又在外片,肯定有单向紧急通道,我们在学校里就参与过。你还可以把这里的OMEGA都带回去,根本不用等樊澍来帮忙啊。”凌衍之侧着脑袋瞧他,一手支着颊,一手点着他面前说话,就像当初在大学时一样,“你骗不了我的。我还不了解你吗?你那么着急想回去,却又甘愿躲在这个鬼都找不到的地方,借着猎户的保护伞藏身……就只能说明有人在找你,你是从你所谓的‘项目’上逃出来的。”
韶阳冰一下子不说话了。凌衍之却反而亲亲热热地揽住他的肩膀,柔声说:“不过这都不重要……你这么替我的病情考虑,就说明还没有忘了我……在这种时候,就陪我一起去易华藏那里吧。”
在众人眼里温文尔雅、平和善良、总是关怀无依无靠的OMEGA、替他们着想还无偿伸出援助之手的韶大夫,简直就是精英派高知的代名词,这儿多少**的OMEGA眼巴巴地望着呢,都心里盘算过要是自己非得有个ALPHA,要是这个样子也不是不可以……然而现在,就在眼皮底下,那么大一个人嗷地一声,几乎像炸毛的猫一样原地腾起来了,一巴掌扇在凌衍之脸上,毫无风度地大吼:“狗改不了吃屎!你又犯贱作死还想拉上我一起?我不奉陪了!”居然三步并做两步,一溜烟往门外就跑。
凌衍之捂着脸,还没发话,倒是身旁的虞涟先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说了一句:“麻烦拦一下。”立刻有OMEGA站起来,你一把手我一把手,瞬间把韶阳冰抓得严严实实。虞涟这才走出去,慢条斯理地说:“无论如何不能放走了韶医生啊,韶医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那就救人救到底吧,否则我们这么多人该怎么办呢?”
凌衍之瞧着虞涟,心想果然我没看走眼,这个家伙才是那种切开黑的,平日里是斯文精英小白兔,当真是这种人,那么多OMEGA怎么服他?想上他还差不多。
汉森也看明白了,敢情人拿他这儿当避难所呢,否则这么大反应,抱着胳膊问:“我猜那个所谓的保密项目……就是易华藏在山里藏着的那个项目吧?”
凌衍之抬起脸来了,泪光盈盈,脸颊红了一片,好令人心疼,他细细地揉着伤处,手法很老道地让血瘀尽快化开,免得伤了面相:“不然我岂不是白挨了这一巴掌……汉森,你得把他看牢了,带他去易华藏那里,既是一个顶尖的救命稻草,也是一块好用的敲门砖。”
“你怎么断定我会同意你的计划?”
他望向汉森,“你也没理由拒绝吧?你替易华藏把他弄丢了的两个人都还他,人情做到了;代价只是救助和转移一批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的残废带病OMEGA,死了那也是天作的,不关易华藏的事;顺水人情。对易老板来说,这是十全买卖,对你来说,也不会影响你们的关系。你仍旧坐得稳狼头的位置。”
汉森点点头,他抽着纸卷烟,让人把灰头土脸被一群OMEGA揩够了油的韶大夫给“请”回来,关回密不透风的隔离区去。看那副模样又有点好笑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你们认识,对吧,大学同学,交情还不一般……你这样对他合适吗?”
“相信我,”凌衍之冷笑着说,“你要是知道他以前怎么对我的,就会觉得现在我这么对他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第58章 水逆退散
冀秾做噩梦的动静,吓得把医院里的护士都惊动了,跟丧葬一样齐刷刷在他床边站了两排,他浑然不觉,在梦里哭得稀里哗啦,一直哭到醒过来,两眼肿得跟核桃一样,朦朦胧胧地跟梦游似的跳下地,光着脚就要往外走,人也不敢拦他,直到他迎面撞上一个人,瞧着他的脸,忽地一下,彻底吓醒了。
那人手里抱着个旋转屏三维投影电脑,一手拿着触控笔在全真模拟器上写算,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他:“你要去哪?”
冀秾的鼻涕眼泪还在他扳直的领口留了一片印子。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被两边两排护士们拉扯回病床上了,一大堆检查眼见着就要扑面而来,冀秾连忙说:“我我不是哪里难受,也没什么不适,我就是睡迷糊了,做了个噩梦。”
“不难受你嚷什么?”那人皱眉说,又坐回门口的凳子上了,跟监狱里看管犯人似的。
仓鼠歪鼻子斜眼,三两步跳回床上,“我,我没事了!你不要管我!”
他可怕眼前这个人了,比什么护士医生都让他害怕,赶紧拿被子蒙了头,蜷成一团躲在里头装睡,一边拿手机给张晨晖砰砰砰地发信息:西王母又守着了,快来救我
发完消息却更睡不着了,在被子里几乎抖索成一团,他想起刚才那个噩梦来了。那个让他哭得昏天黑地停不下来的梦,梦里凌衍之浑身都是血,站在他们最初相识的桥下的污水里朝他伸手,似乎在说着什么。他一点点地往下沉,仓鼠哭着去够他,够不着,想要去求救,可是身边什么能帮上忙的趁手工具也没有,他想要去找人,可到处黑黢黢的,又该去哪儿找呢? 他想说你等等我,可开口喉咙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声来,他想冲下水去,可才走几步,水没到了小腿,他又不敢往下……
梦境里其余的部分记不清了,那种寒冷的恐惧感却挥之不去。他给张晨晖发信息去说,对方只好笑地回他:你肯定又把脚伸到外面来了。
冀秾咬着嘴唇,裹紧了被子继续发信息: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特别担心,听说云城乱得很,不会真出什么事吧……你能不能联系到之之哥啊?他什么时候回来?
张晨晖回复得也很快,他享受着和一个孕期OMEGA聊天的乐趣,感觉既新奇又兴奋,还有点悖德的暧昧,这说不定就是撩“人-妻”的快-感吧。
:他能有什么事,保安人员估计比省长都多,过两天不就回来了。再不济竞选前也肯定回来了啊,这两天组织部都在加班加点开会讨论呢,还能讨论什么,你说。
:可是……我这心惊肉跳的,绝对不是好事,我直觉可准了!……我刚刚查了下星座占卜,他最近水逆哎,什么都只有一颗星!……你就帮我查查嘛,你肯定有办法的,我们平头百姓,连云城的新闻都看不到。
张晨晖无语了,冀秾这神棍属性,一点都不唯物主义,也难怪他当时被那些神棍们的教义就给拐走了。他心中有点试探的疙瘩,故意说:你为什么不问金院士啊?问我不如问他,他什么身份地位,肯定有一手消息。
冀秾想想也是,他给自己鼓了半天劲再打了几遍腹稿,从被子里探了个头,眼神刚对上门口的门神就怂了,又钻回去。
:不行,西王母在这呢……我要是一说要见老金,还不给他嘲笑到死!
被冀秾称之为“西王母”的那位,端坐在门口,面无表情地使用翻转屏和即时投影,手指一会儿在屏幕上拨转,一会儿敲打键盘,快得简直留下残影,好像非人类。他叫做李嘉熙,是金鳞子的第二任OMEGA。平日里都在医院里被八卦的医生护士风传“金屋藏娇”的三任OMEGA中最“得宠”的一任,这回终于过来露脸了,让一众八卦爱好者们大跌眼镜,这哪里能是“娇”啊,口味也太重了点,看上去比金院士还大好几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