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他都是OMEGA了?担待不起!人家混得好啊,都当上二奶了,俗话说得好,笑贫还不笑娼呢!”一群人说着,倒都哈哈大笑起来;从他们肆意嘲笑凌衍之的快活表情上看,似乎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更有污点、更容易嘲笑,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他们丝毫也不在意,就是这个他们眼里的“**”,刚刚还满身是血地在手术台上站了几个小时,就为了让一个OMEGA能够多续一个小时的命,多吸一口气,多见他的孩子一眼。
樊澍脑袋上青筋暴起,饶是好脾气如他也快摁不住了,凌衍之呕了半晌,肚里早已经什么都没有,就只剩酸水来回搅荡,这会儿好容易喘过气来,瞥了周围一眼,突然软绵绵地叫:“阿澍。”
别说别人,樊澍自己都被吓好一跳,凌衍之什么时候这么软了还叫他阿澍,他从来连名带姓一起喊的,每次喊他名字时都跟要杀人似的。这一下没温存起来倒是寒毛直竖,拿一双眼铜铃似的瞪他,只听他说:“我没力气,你抱我走好不好。”
众人全酸倒了牙,瞪直了眼,就看他摇摇晃晃,弱柳扶风地倒进男人怀里,撒娇道:“抱嘛~”
樊澍僵得跟木头一样,凌衍之拧了他一把,倒是乖乖抱了,几乎单手就将人托起来。始作俑者倒是舒舒服服地靠在怀里,还朝看客们挑衅地飞了个眼风。一群人眼都直了,嘴却停了,一时居然不知道该骂什么,只能“JIAN人”、“SAO货”地轮流着来,声音越来越低;樊澍抱着他往前走,他却笑嘻嘻的,旁人的话听来耳旁风一般,樊澍要是瞪谁过去,他就蹭着耳畔低低说几句什么,顺便再偷亲一口,像把炸毛的狗给捋平了毛似的。一路走过去倒是没有人当真敢拦在面前,反倒骂骂咧咧地朝后退了,毕竟谁也不敢真跟个ALPHA叫板;而且也发现,当你的言语根本伤不到对方时,骂人的威力简直趋同于零。
凌衍之睨着他们,看不惯是吗?越看不惯,就越让你们看啊。
他的手搂得紧紧的,低声在樊澍耳畔笑:“没事,他们只是妒忌我。”
怎么能不妒忌呢,能沦落到这儿的OMEGA,可想而知受过怎样的遭遇;他们的人生里,可能但凡有一个对他们好一点的ALPHA,他们便不逃了。能狠下心为了什么人权大义的,坚持什么自我尊严的,那要么不是正常人,要么就活不到今天。
更何况,无论这世上有没有女人,性都是绕不过去的话题。但凡是人,就会有那方面的需求;而被改造的OMEGA,为了迎合繁衍而设置的人工‘**期’,更是绕不开这个问题……他们在这儿,怎么处置啊,一早被憋得狠了吧?
等走到门口,凌衍之才款款回头,风姿绰约地竖了个中指,“你们最好别巴着我走,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把我留下来吧。这里这么多OMEGA,那就是案板上待宰的猪肉,撒大街上的金条啊,我我要是给人递个信呢?你猜这么着?我有男人保着,你们有吗?”他微微一笑,“你们可想好了,我活不下去的话,谁也别想活。”
刚才还骂得嘚瑟的一群人,突然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嘎地一声,全不做响了。
回到窑洞内,简陋的会议室里,白板上密密地写划着什么,老周仍然只是事不关己地守在门口,目光仿佛放空地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山峦。汉森双手交叠搭在面前,韶阳冰也换了便服,有些激动地和貌敏争论着。他看见凌衍之走进来,眼睛猛地亮了,急急地说:“衍之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几个人齐刷刷地看过来。除了汉森以外,貌敏、韶阳冰,周全,还有一个看起来文弱精炼的OMEGA,一身精英气质,汉森介绍他叫做虞涟,是这里OMEGA的代表。汉森说:“有什么话放开了说就好,这里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凌衍之倒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只是刚进门就从樊澍身上跳了下来,脸色煞白发苦,在会议桌尾远远坐下了:“怎么回事?”
汉森显然已经向其他人介绍过他们了,这时候敲了敲桌面,“韶博士建议我们把救下的OMEGA送回内陆,也好有大医院收治,2型的资料也要给回去给到政府,才能够有先进的设备和人才来研究变种的病毒。”
韶阳冰刚要开口,汉森又做了个手势,继续说下去:“但是实际上是,现在正在秋猎期,这座林子里都有什么豺狼虎豹,不用我说,大家心里清楚。就算我们不清楚,樊警官也是清楚的。”他指了指樊澍。
“就是因为这样啊!”韶阳冰急切地说,“如果不赶紧转移他们,在这里被发现会更加危险。而且,这个病症的重要性,不亚于当年发现原型梅啊,它必须要引起学界重视。再者,待产的OMEGA还有4位,他们腹中都还有胎儿。如果不能回去的话,他们就等于……”
“回去就有办法了吗?”虞涟问。他身上的衣衫蔽旧了,应该是在这里呆了不少时间,但是却打理得十分干净整齐。很难想象这个人会来到这里,在云城的深山里出现。
“即便现在回去了,那么短的时间,就算我也知道等药研制出来,我们这一批人早已经救不了了。那回去做什么?给他们做试验用的靶子吗?”他交叠着双手,冷静地说,“我们已经给人做够了小白鼠了,这才逃出来。别对我说人类未来、国民义务之类的话,你们不明白我们抛弃了什么才能来到这里。我们来了云城,原本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貌敏哼了一声,“那你出去好了,赖在咱这儿混吃混喝什么呢,当我们是慈善机构吗?”
虞涟就说:“从你们的行为来看,你们的确在做一样不违良心的公益事业,这是无可辩驳的。”
凌衍之差点没憋不住笑出声来,这个叫虞涟的倒还对他胃口。
“你们不要赌气争这个呀。虞先生,你也看见了,这里没有适合的设备,还有二十来个OMEGA从黑医那里移除了造体子宫,术后溃烂引发2度梅的患者。他们不想活吗?你能代表他们吗?我天天和他们打交道的。要是有更好的条件,说不定还有机会做更大范围的阻断手术。”韶阳冰焦虑地说,他看向凌衍之,“再说了,物伤其类,今天又去世了一位,明天轮到谁?老实说,就现在的条件,孩子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没有先例的数据。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凌衍之看着他,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貌敏不怕他,仍然在嚷嚷着:“那也不能带着一群OMEGA在山里走啊,如果给人知道是我们猎户出力保的,那这规矩就要乱了,没人会听我们的,你知道会是什么样吗?到时候大家一起嗝屁,从此后再也没有人保你们,满意了?”
他这话不假。猎户是山大王,这么多势力在中间调停,靠着自己手头的“人头权限”维持一个平衡,这也才能有机会救下OMEGA。可这也是柄双刃剑,如果发现猎户自个儿“藏私”,把这么多真金白银的OMEGA都藏在这儿自个“独吞”,那这狼头的权威可就玩完了。取而代之想要当“狼头”的,数不胜数。就连汉森自己,也不敢把这个窝藏OMEGA的事告诉所有猎户。你藏着一大批的人头,不让我们玩玩再卖了赚钱也就罢了,还不让我们进城享福?
汉森担忧的是更广层面上的事。马上要入冬了,直到圣诞期间的狩猎只会越来越密集,不会减少。这么一大批的OMEGA,要吃要喝,太打眼了。狩猎圈会越围越紧,原本也不可能把他们一直留在这里;更何况,这当中还有了一个棘手的人——
他看向会议桌尾脸色苍白的凌衍之。这个OMEGA太有名了,牵动的背后势力也很强大。易华藏身为摩西,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个苗子,是要拿去当子儿用的,肯定舍不得放手。如果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让他们查出劫走凌衍之的是猎户们的话,那比救下许多OMEGA要严重得多。“圣地”会以为这是猎户们想要改立山头的一个预警。
但凌衍之身旁的那个卧底特勤,却是他想要的。既然选择了收容这些OMEGA,那么就得有一条通路,把人运走,不然都死了,这好事也做成坏事了。樊澍现在用的是太子爷的免死金牌,道路上的事非常好说;背后又有上峰撑腰,无论如何,当局肯定希望逃掉的OMEGA都回来。至于回去了怎样,那肯定比呆在山里或者被人挖走器官来得强,他也不想考虑如同虞涟这样靠喝风饮露宣扬理想活下来的知识精英怎么想。
而樊澍愿不愿意冒险帮忙,看他绕着凌衍之转的模样,也知道很大程度是在这个OMEGA身上。毕竟,按道理他现在应该回狩猎的小队去了,这么长时间脱离行动,太子爷一定会怀疑他。但他仍然不走,只有一个理由:他放心不下眼前这个OMEGA。
凌衍之静静地听着,对面的韶阳冰对他投来求救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但两人视线是对上了。韶阳冰像打了鸡血那样,脸色登时变得潮红,好像有一堆话想要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反而不敢再来看他,转头加入那一堆人的辩论当中,声音也提高了,一堆专业名词抛绣球似的往外砸,感觉有点像抖索索开屏的孔雀。
樊澍一嘴里泛苦,好家伙,当我不存在啊,可要吃陈年老醋,他又不稀得那样,他总觉得自己和凌衍之之间,有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往外说的。这种感觉是爱情吗?他也不知道,这世道能够匹配上的爱情太少了,像是某种难以言喻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