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员絮絮地说了很多话。基于眼下ABO政策处于一个临界点,这个事件容易挑拨AO矛盾导致大规模效仿,因此他们并不劝离,更何况这案件还有很多疑点,所以希望双方也能平心静气地协商,互相理解,坚决阻止家暴,本质是好好过日子。基于这样的情况下,悔过是很有必要的——
但谷丰收仍然不依不饶地瞪着眼,一副“如果你告我们虐待,我们就告你杀婴”的架势。在如今出生率极低、繁衍被提为人类义务的情况下,故意流产是一项很重的罪名。
樊澍静静地听完了全程,他知道,调解法庭始终是向着他的。他们浑身解数地想着各种办法,让他写保证书,为他不曾做过的事道歉,最终都是要将OMEGA推回家庭。但他实际想知道的不是这个。他是隐形特工,看得懂唇语,所以那天在医院里,他立刻就明白了那些不出声的口型的意义。
他不想要孩子。可以理解,似乎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可是那不仅完全不能解释他的行动,反而更加显得矛盾了。
樊澍望向凌衍之蜷缩着的、发呆的脸,他瘦削的脸孔被从窗外透出的阳光照亮半边,眼睛里透出悠然的惬意来,瞧着窗棂上一只飞蛾的倒影。
樊澍突然发现:虽然已经同床共枕了两年多,但他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眼前这个人。
——
调解陷入了僵局。结束后凌衍之仍然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不动,他对张晨晖表示自己头晕,胸闷,对方立刻万分体贴地留他在那儿,自个忙前忙后地跑手续去了;而他的律师还在和调解员争论,因为对方坚持还要二次调解而不是上法庭。“我私下里劝一句,离不了的,我们也不支持离,现在政策在收紧,OMEGA过度曝光没有好处,如果一定要离的话……接下来的热潮期怎么办,是,可以手术,手术是最后的办法,但是手术的费用和风险……”
突然有个人影从旁边猛地冲上,照准那个施暴的ALPHA的鼻梁狠狠揍过去;那力道太大了,饶是有两名法警架着他,仍然脱手飞出去半米远,狠狠摔在地上。周围一群人奋力将他们拉开了,倒地的ALPHA鼻血长流,整张脸几乎歪了一半,大吼道:“你谁啊?!干嘛打我?!我告诉你——我操!”
又是一声摔倒的重响;那人终于闭嘴了,反倒是另一个OMEGA哭得令人心烦,哀嚎着“别打了、别打了、他不是故意的、都是我的错”之类。周遭乱哄哄的,凌衍之感觉自己身子突然轻起来,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熟悉的声音透过震动的胸膛合着鼓动着的心跳一并传过来:“抱歉能不能帮我叫辆车……最近的医院在哪?”
第6章 性的慈善
再醒过来的时候,周围的颜色又变成了一成不变的医院的白,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透下来,透在无机质般的床单上;腿上又打了夹板,脑门上也缠了一圈纱布,陪着他的张晨晖在看手机视频,戴着耳机在那似乎随着鼓点傻兮兮的摇晃;见他醒了急忙把手机扔在一边,正襟危坐:“你的ALPHA……樊澍让我问你,要不要告那个撞你的人?”
凌衍之只觉得到处都昏沉沉的,脑袋钝痛,一时没转过弯来:“那两个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哦,你说打架的那对,我们见得多了。一开始电话来时说得要死要活的,等我们协会去帮了忙,结果ALPHA服个软,或者再威胁一下,甚至就只是关上门来胡搞了一次,OMEGA就立刻怂了,A掉过头来打我们的也有,还有O帮着一起打的,都怪我们里外不是人。”张晨晖嫌恶地摇摇头,又好像有些尴尬地赶紧笑了一下,“今天那个就是个人渣,我们一般也没办法,配偶不告他的话,就只是家庭内部矛盾。可是怎么办呢,那个OMEGA不敢得罪他,否则回家只能打得更狠。还好樊澍把他狠揍了一顿,真替大家出一口气。你瞧啊,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对吧……”
凌衍之笑了一声。“人还不错,那换你嫁给他啊?”
张晨晖做了个尴尬的鬼脸。“哎呀,玩笑不是这么开的……”急忙转换话题,“对了,之前约的媒体……”
“怎么了?”
“说又要改时间。”
“协理会那边呢?”
“说最近风声紧……有关的议题都被压住了不给发。”
凌衍之望了他目前唯一的“对外窗口”一眼。暂时脱离丈夫的管束之后,他所有的对外联系,都必须经过这位“协理员”义工进行。张晨晖是个年轻毛头,还带着刚从学校出来未脱的稚气,很好把控。
凌衍之故意缓慢地摇了摇头:“怎么,你们协会就这么维护我们权利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也会像那个O一样,有一天也会哭着求着不要离啊?”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就是个外人嘛,我觉得调解员讲得挺有道理的,你也仔细想想哈,归根究底是要从根本利益上出发,权衡利弊之后,你能得到什么?”张晨晖循循善诱,像是早想好了的;他是OMEGA协理会指派过来的,明面上是帮助无依无靠的弱势群体维护自身利益,但身上也有另一层任务,那也就是要看住这群闹事的OMEGA,不让他们发疯、自杀、引发各种容易激化矛盾之类的事件,这与他们的社会评分息息相关。他声音里有些南方的腔调,曾经凌衍之很看不上这种娘娘腔的声调,可如今他是BETA,自己却是连第二次机会都没有的OMEGA。
“你离了就会失去经济来源,也拿不到国家补贴,除非立刻进入分配轮……但是你知道的,那真不见得比樊澍更好,是不是,如果你不要立刻进入分配轮,那么就要你丈夫愿意和你进行财产分割,但我看他也不像有钱人。如果你不想再婚,或者不想立刻再婚的话,那就要抓紧做手术移除腺体,否则……”正说到这里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似乎是某个软件的提示;他急忙跳回去拿起手机一阵狂点。“抱歉,我刷个分,不然要从榜上掉下去了,”
凌衍之好奇:“你在玩游戏?”
“不是,不是,……哎,就是看个直播,”他脸唰地红了,啪地将手机盖在一边。凌衍之斜眼看了看那手机,忍俊不禁:“你在看什么,我能不能也看看?”
“就、就……随便看看,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只听那底下悠悠地传来一声“啊~”
小年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凌衍之大方方地伸手:“我也要看。”
一起经过生死不好说,但一起看过小黄片的,一般都能成为朋友。
匿名制的视频网站上,直播UP主正对着镜头极尽风骚地扭动,展露他细长瘦削的腰身。视频里的O几乎什么也没穿,头发染成近乎脱色的淡绿蓝,脖子上扣着项圈;旁边的打赏金额疯了一般地上扬。火箭飞机法拉利到处狂轰乱炸。
“……哇哦。”凌衍之感叹了一会,“这也可以?”
“……你没看过?”
“没。我们以前看的不是这种。”
“你老公也不看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点了点屏幕,“哇哦,你在金主榜前十哎。会有什么奖励?”
“……能够和他单独小黑屋十分钟,还可以要求他做一些……动作,你干嘛啊,对这个感兴趣?”
“不是,只是想研究研究你们年轻人的喜好。”
“干什么,我看的又不是什么非法的……”张晨晖小声嘟囔,“这都是他们ALPHA授权才行的。OMEGA的手机登不上去,必须是ALPHA的社会账号才可以。”
“这不也能赚钱吗?”
张晨晖陡然抬头,瞪着眼看他。“……你不会是想……不行不行,你瞎想什么呢?别说你丈夫一看就是保守那种的不可能授权这个,况且这些当红的都是热点炒作的啊,你后面又没有团队可以操控,根本没有人会来看的——”
瘦削苍白的病人在白色的床单当中微微笑起来,好像一朵被包裹着的白色百合。“我会没有人看,你认真的?”他点开屏幕下方的上传视频功能,对着自己开始录影。蓝白条的病号服被扯开一隙,阳光的一条纹理爬上锁骨。“嗨,……有人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我……想要找人说话。”他卷曲的睫毛颤动,眼泪流过皮肤落在有些干涸的嘴唇上,那居然看起来有一种危险的、病态的苍白美感。
张晨晖完全看愣住了,后知后觉之后才赤红着脸扑向床头,去抢夺手机,“不行、不行、你不能用我的手机拍——”他整个人压在病患身上,手腕在抢夺中交扣在一起,凌衍之的皮肤有些舒适的薄凉,就像玉石一般触之生温。他的病号服滑落下去,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凌衍之似乎感到有些痒那样轻笑起来,又好像是好久没有得过简单的乐趣;他把手机举过头顶,再往下猛地试图藏进床单里头,起伏的胸膛有些微喘,“哈哈哈,别压着我肋骨啊,我动不了啊,你欺负病号,哎呀疼疼疼——”
张晨晖手忙脚乱地想挣起来,却被他陡然扣住手腕,轻巧地带压在身上,一个暧昧异常的姿势,手被引着往小腹下探去,手机滑落在双腿当中,床铺上单褥凌乱,被角曳斜,时间好像突然静止,只有呼吸声无限放大。始作俑者嘴角轻勾,手臂缠绕着在白色的被单下逡巡,隆起的部分游走着,像一条诱惑的蛇。“……想不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