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几个都没做声, 没看照片,反而望着他。“你最近,很不对劲啊,来这儿也显不出高兴了……颠三倒四心不在焉的,”他们嘿嘿冷笑,“你以为我们不起疑心吗?这儿墙壁这么薄,虽然压低了说话听不见,但那东西叫没叫,床板响没响,只要专门去听,还能不知道?我们都是老行家了,这点还能糊弄得过去?你这时候想跟我们划清界限,那也太不够兄弟了吧?”
几个人将张晨晖围在了当中,一副咄咄的架势;张晨晖手心和背脊冒出一阵冷汗:“你、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挤到当中,一把抓住了张晨晖的手,力道像钢钳似的,但说的话倒是殷切:“大家都是同享乐、共患难的兄弟,一条绳上的蚂蚱,你要是有什么难处,难道大家会袖手旁观?来来来,你的事就是大家的事,说说哥帮你解开。”
这人是大仙的上线,也是几十号联络群的总管事,据说是干消防员的,壮得精牛一样,人送外号“狮子哥”,一把将他拖到了旁边的烧烤摊上,先塞了两串腰子进嘴,这才继续说道,“要是有人欺负了你,你尽管跟我说,老子一个挥手,上来几十号人替你摆平,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加了我们这一票,只要你贴心去干,有的只有好处。”
但他话锋一转,继续说:“可大家如果不是铁板一块,那都是一个死字,你要是帮外人,那话就不是这么说了。我知道,你可能有难处。可遇到什么难处,跟大哥我说就行,大哥替你摆得平平的;你把话咽了,要当孤胆英雄,不好意思,大哥我瞧不上这种人,不相信兄弟的人,那成不了气候。”
他狠命在张晨晖肩上拍了拍:“你觉得呢,小老弟?”
这人是个狠角色,张晨晖也隐约听过他的故事。他做的“货路”可不止桂龙美食街这里的一条,手里有资源,太子爷都拿他没办法,也和他称兄道弟的。一米九的个头天然有一种威慑,一头乱发配着浓密胡茬,也怪不得旁人管他叫“狮子”这绰号。他在那站着,跟铁塔一样,张晨晖看着腿就发软,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狮子给他倒了一大杯啤酒,不由分说抵在他嘴边,不待下咽地就往里头灌。“说吧,怎么着了就玩得不尽兴了?是不是我们的货不好?”
张晨晖呛得面红耳赤,那蒲扇似的大手给他从后面顺气捶背,捶得他肺差点没出来。刚一抬头,又一大杯直接怼在鼻尖上头了——“接着喝?”
张晨晖被迫灌了三大杯下肚,却胆也发了,心想他总要选一边站的;至于樊澍,樊澍算个什么东西?他连个警察都不是。那么多人要抓他,我护着他,能有什么好处?
有些话梗在后头,酒嗝一打,便全出来了;浑浑噩噩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
狮子手像钢钳一样箍着他,又威慑,又亲昵:“小老弟,不要怕。我们这么多人呢,都是你的靠山。那个警察联系你了,你认得他,他威胁你要曝光你,影响你的分数和职位,你怕他搞你,对不对?”
张晨晖只得点头。
“你运气好。我们正好也在找一个人,不过他现在脱了黑狗皮了,条子都保不了他,维安委那边放话了,我们帮他们行个方便,他们也帮我们行个方便。太子爷的地盘上不能搞事,他们也不方便进来,你得想法子把他引出来。”
张晨晖心里打了个突,酒突然醒了大半。“引出来……要怎样啊?”
“引出来就不归我们管了啊,维安委那个什么飓风还是雾霾的行动,要抓他回去怎么审怎么关,那还不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一摊蒲扇般的大手,故作慈和地笑了笑,“我们小老百姓的,井水不犯河水,你的问题不也就解决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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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晨晖魂不守舍地往医院走,这几天凌衍之都住在医院,为了伺候别人家的OMEGA,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突然好像心里ALPHA的开关给摁开了一样,又或者母性泛滥,听说有个孩子就了不得了。他纠结着要不要和凌衍之谈谈,既然云城那么危险,樊澍都舍不得让他去,那不管凌衍之去不去,自己是不想去了。更何况,他和易总过去那是去彰显身份立场的,是易总带出去显耀的“情人”,自个跟在那算什么?八百瓦电灯泡兼生活保姆啊?
结果推开门的时候发现病房里要被花埋了,一只仓鼠在里头狂打喷嚏,没看到凌衍之的影子。
“他人呢?”
“啊,小晖,啊啊啊啊阿嚏——”仓鼠招呼了一声,眼泪哗哗地流。
“你自来熟过分了吧,谁是小晖啊,我家里人都不这么叫我,”张晨晖说,“你这开花展呢?”他走过去看见,发现花卡上写着都是各界各种单位和个人的名字,好家伙,谁打听到的,一半冲着金鳞子来的,一半冲着凌衍之来的,这是什么搞笑的情节,看上去像是金鳞子和凌衍之生了个孩子,这只仓鼠是个代孕的工具人。
“那——晨晨——”他讨好地叫,“能不能帮我把花搬出去啊?我有点……被熏到……”
“你怎么不跟刚才送花的人说啊?”
“人家那都是好意嘛,再说,有些是之之哥的客户吧,抹了人面子多不好,万一得罪人了呢?”
张晨晖只得动手把花都堆去阳台上,嘟囔着,“你还真把他当你男人了啊,金院士也是神了,人才啊,给你特许病房养着,还能再诳一个人过来替他养老婆孩子,他当甩手干部,”他把花堆出去了,下意识地按颜色排好,来慰问探访的送的花大多颜色雅淡,一大摞排在外面也煞是好看。但也不知道谁送了一大束殷红玫瑰,看标签似乎又是哪个凌衍之的爱慕粉丝送来的,没地儿放也没有瓶子插,只得抱在怀里,打算过会儿出门扔了。一面问,“衍之人呢?”
“他刚刚出去了,”仓鼠望着窗外,“我从这看到的,上了易总的车。”
张晨晖更烦躁了,他本来还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对他说,这下子陡然空了,像在心里挖了一块,有什么相互拉扯。“那他今晚回不来了?”
冀秾垂了眼睛。“那不好说吧……”
“什么好说不好说的,谁还不知道似的。过两天姓易的要他去云城,那不跟度蜜月一样吗,怎么,这头色猪今天就忍不住了?”
仓鼠睁着圆眼睛望着他。“晨晨,你是不是也喜欢之之哥啊?”
张晨晖爆了,整个人先是刷白,再是刷绿,接着刷紫。“‘也’什么也啊?!不要瞎说,你当我跟你一样?恶心死了!”
“当然不一样啊,”仓鼠也不生气,在那吃吃地笑,“不是的话你着什么急?”
“我着什么急?我不着急。”张晨晖坐下来,可是他也说不上为什么着急,脚在地板上哒哒地响。好像有一根弦在脑海里,被左右拨弄,坐立不安。
不是我的错。是他自己跟姓易的走了,这会儿不定在干什么呢,那怪得了别人吗?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都是没有办法。他不会知道的,反正隔天他去了云城,说不定回来时都不知道那人哪天死的。说实在的,他真的关心吗?说不定他还觉得挺好呢。我们都是他的棋子,用完了就扔了的。
张晨晖脑子发木,有些局促地盯着冀秾的小兔饭盒,找一个借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打饭吧。”
冀秾笑得开心,语调浮夸:“哇,晨晨人真好。”
“我好?我好个屁,”他咕哝着,古怪地看着这只仓鼠,“你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冀秾瞧着他,冲他招招手:“腰好酸,扶我一把。想坐起来。”
张晨晖认命地走过去,低头要去找摇杆;仓鼠趁他不注意一把抓过他的手,嘭地给盖在自个肚子上;吓得张晨晖浑身发毛几乎原地起跳,生怕自己这一巴掌拍重了,急忙要缩手,“你你你你干什么?!”就见仓鼠眼睛亮亮的:“有没有感觉到在动?”
“啊……?没有!这时候还感觉不到吧!!!”
“能感觉到啊,你再仔细感觉感觉,它在踢我了——”
张晨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顿在原地,手心里热热的,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直冲头脑,让他忘记了抽开;冀秾的手叠在他的手上。“好不好玩?”他磕磕巴巴地说:“你有病吧?”说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脸上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情,像有什么陡然戳中了心脏。
“嘘,”仓鼠说,“它在跟你说话呢。”
“……说……什么?”
“说谢——谢——,谢谢张叔叔照顾我们,”他笑起来,故意奶着声音,“要等等我,等我长大了,要像张叔叔一样——”
“……不要像我,”
张晨晖猛地站起身来,脸一阵红一阵白,突然使劲把手里的花往那人怀里一塞,跌撞撞地往外就跑;冀秾一愣,张口想喊他却先打了个喷嚏,看着怀里的一捧火红玫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挺好看的,干嘛说丢就丢掉啊…………啊嚏!!!”
第44章 以形补形
他打电话过去,没人接,打电话给易华藏的秘书,软磨硬泡说出了急事,这才要到了易总今天定的高档饭店,开车飚过去,看到豪华玻璃幕墙里,易华藏约了几个人正在最佳观景席位的位置上吃饭。凌衍之穿着高档的休闲装,却也不那么规整,袖口闲闲地挽起一块,这时候倚着玻璃幕墙,像一幅世界名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