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希望我去接触摩西……假装成倾向‘自然派’,做你们的间谍?”
金鳞子像是答非所问:“你真心想当O协的主席吗?”
“如果我不想,我就不站在这里了。”
“那不就对了?只有这样你才能当上主席。否则党内是不会支持你的,你没有靠山,我不能直接出面,你的对手哪一个都比你强大——你是什么?你充其量只是个网红,靠从楼上摔下来哭哭啼啼博眼球的小丑。凌衍之,如果你是个蠢人我不会选上你的,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些选举,是纯凭票来决定的吧?”
凌衍之好整以暇地歪了歪脑袋。“那你呢?你不怕我倒戈吗?真的倒向自然派那一边,然后来玩个无间道,再把你坑进去?”
金鳞子笑起来。他笑得厉害又真心实意的时候,嘴角向两侧咧开,露出一排森然雪白的牙齿。“所以你要和我结婚。我是你的完全行为责任人。”他毫不介怀地说,“但我也调查过你。我知道你不会的;你足够聪明,又足够感性,更足够残忍。我比你那个蠢货丈夫了解你得多。你会吗?”
瘦削的男人抬了抬纤细的手腕,露出一个量化过的漂亮的微笑。“我是个OMEGA,谁说得准呢?如果这世上有女人给我们生孩子,也许正是求不来的好事啊。”
金鳞子眯细了他那双异样的瞳仁,抿住一双薄唇,像看穿了他:“随便你。”
凌衍之撑着反胃的恶心,匆匆逃离金鳞子的实验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瘸一拐地走下旋转楼梯。路过的每一个人、投来的每一束目光,都似乎饱含敌意。——女人。他当然也很想姐姐她们活过来,但不是以这种形式。可她们如果真的突然活过来了呢?这种假设的恐惧猛地攫住了他的神经:他忍不住去想张晨晖,想樊澍,想着当他们有了能为自己支配和生产的女人之后,还会不会回过头来多看他一眼?他们的目光里是不是饱含嫌恶?他现在可以用作武器的魅力,到那时在他们眼中会不会变成可笑的惺惺作态?如果雌雄交配才是自然之理,女人繁衍才是天经地义,那OMEGA们该怎么办?
我们这群——长着子宫、不男不女、被男人强暴过又弃如敝履的东西——
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第26章 阑夜殊途
“你都看见了。”金鳞子转身点开一片投影的虚拟幕墙,露出被拦在玻璃隔断后边静静坐着的人。樊澍身上还连着吊瓶,坐在轮椅上,表情有些木然。他是偷偷跟着凌衍之上来的,明明是同一个入口进去却被导进了全然相反的位置,他只能待在这里,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投影,只能看见隔着一道墙壁的两人浑然不觉,卿卿我我的姿态。他可以去读凌衍之的唇形,但看着他的过程都变得相当刺眼,那就像是有一个标示在那,提示着他你们已经结束了。又是一场失败的婚姻……和他父亲一个样。
“你不必……做这种样子给我看。”他静静地对金鳞子说,“我不是来找衍之的,我是来找你的。”
金鳞子交叠双手,显得有一点意外:“你是来找我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樊澍点了点头。“金院士的大名,哪有人不知道呢。”
“好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首先要谢谢你。抱歉,给你添了麻烦了。其他医院如果收容我,不可能两天了国安局还没有找来,想必是金院士帮我打了掩护。”
金鳞子眯细了他那双龙子般的眼睛。“谢就不用说了。我也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否则我就把你扔出去,你就算死在街上,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樊澍定定地望着他,“还有件事希望你能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在来的时候还在想这个理由来着,可现在倒觉得没必要了。”樊澍苦笑了一声,“帮我从衍之跟前彻底消失,对你有好处吧?”
金鳞子觉得有趣。他放下了手头的活,“你要去哪?”
“让你知道我要去哪,就不叫‘彻底消失’了吧?”
“樊澍,你也不用瞒我。我知道你是国安局隐形特工,因为两天前李复斌来找我要过一次人了。”金鳞子说,“他猜到你在我这似乎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还有别的人在找你,他们之间就像在这件事上相互角力。你要联系他吗?可以用我这里的加密网络,不会有人查得到。”
樊澍沉默了下去。“……金院士,你知道了多少?”
“你的枪伤出入孔径我看过了,两处贯通伤,一处盲管伤,还有弹片造影。那是海外最近流行的新型小口径狙击步枪‘奇异恩典’造成的,枪形很特别,很有可能是由‘伊甸’的海外工厂私造的。所以你的潜入任务应该是去调查海外的‘天使’贩售网络,结合情形来看,易华藏很有可能就是那名潜伏在国内的‘摩西’,而你的主要任务就是趁他们交易时抓捕他。可惜,你在行动前暴露了身份,导致行动中止,他停止交易并脱逃。那现在你可能是活着掌握证据的目击证人,而他在国内还有产业,身份暴露的话不堪设想,想必他不会放过你了。”
他说的全都正确。这位IQ号称在200的以上的天才值得信赖吗?理智上,没有比金鳞子还不可能是自然派的人。但情感上,樊澍不想跟他有任何深入的来往……他没法忘记这个人搂着他的OMEGA的样子,就好像……衍之是他的所有物,那让他心里涌起难以置信的强烈妒忌。
金鳞子像是看穿了他的顾虑。“你可以相信我,我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将ABO定级分化系统推行下去。如果连我也被摩西策反了,这个国家就被伊甸占领了;从明天开始,‘天使’就会泛滥成灾。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前特工点了点头,将拳头攥紧。“他接近衍之是有目的的,目标是引我出来。如果我不现身,那么他就会从衍之下手……”
“哈,还真是伟大啊,我都要相信是爱情了。”金鳞子毫不留情面地说,“可你要是消失,凌衍之不就是他们唯一可以用来威胁你的筹码?”
“所以我们离婚了,他们威胁我也没用。”樊澍说,“而且,对他们来说,我不是消失,而是要主动送上门去。”
“你要把自己做饵……?”金鳞子对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ALPHA产生了兴趣。“你是不是不知道你自己伤得有多重?再来一次,你还能活命吗?”
“不做到这一步是不行的。”樊澍低声说,“没关系,只要没死透,说不定我命大呢。但就是这里原因,我需要金院士你帮个忙。”
“你有什么计划?”
“我早就应该这么做了。”他下定决心后反而感觉轻松起来,笑了笑,“请不要告诉衍之。”
以前他总是拿衍之做借口。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妻子人很好,一切都是我希望的模样。我们很快就会有孩子,然后家庭会慢慢壮大起来,一个孩子的话会孤单,至少应该要两个,最好是三个;我不能抛下他们,不能像我父亲那样不负责任。我能够都处理好,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我不会赌上性命去做某件事,总是在关键时刻缺乏破釜沉舟的魄力。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没有人在家里等我,没有人扭头过来对我微笑,没有人快步过来接过我手里的重物,没有人会再对我说“你回来了”。那扇门后面终于彻底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值得留恋了。
他们商议定了,樊澍撑起身子向外走;金鳞子叫住了他。“握个手吧,”一向高冷用下巴看人的科学家有些纡尊降贵地说,他从他的操作台上走下来,率先伸出手。“我可不怎么和人握手。”
“听说过。”樊澍点点头,也伸出手。“……麻烦你……照顾衍之。”
“你这个人真傻,”金鳞子笑了,他握住那只手,感受到生着枪茧的手心粗糙厚重。“他需要的不是照顾。”
“那他需要什么?”
“自己去想吧,我的咨询费你付不起。”
张晨晖坐在消防通道里头,他不知道怎么去见凌衍之,总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尴尬,没法防备自己不往那方面去想,听到他的声音,会想起那天门后的喘息;看到他的脸,会克制不住想象他被人压在身下的模样。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天他打开门时的样子,自己全然不觉,可被人看在眼里一清二楚:皮肤上泛着的红还没褪下去,颈后有一片红紫的淤血;脸色愈是苍白憔悴,便衬得那红越是妖冶动人。他身上那股气味挥之不去,让人隔着衣服看见的线条都透出淫*靡的意味,衣角皱得厉害,仿佛能看见它们被推上去堆叠在一起,整个腰凹向前坍陷折叠下去的样子。这一切在过了连续两夜的靡靡梦境之后,不但没有消减模糊,反而愈发清晰了:清晰到那就像是亲眼所见,每一个细节都在脑海里愈发真实。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越渴望就越嫉妒,越尴尬又越卑微。他比不上樊澍,也比不上金鳞子,他是个挣扎在BETA级别里的一无是处的普通人,为了不让自己降级成OMEGA已经竭尽全力了,怎么能奢求有这样的OMEGA的青睐?可是凭什么又不能有,凭什么OMEGA都是ALPHA的,凭什么他们就能按需分配,凭什么像金鳞子那样制定规则却一看就性冷淡的类型可以拥有四个指标,而我们却要为了繁衍这种天经地义的权利而像工蜂一样拼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