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猛烈地晃动着,警察的黑衣和OMEGA协理会的绿衣在镜头前模糊失焦,交相融合。人群的尖叫突然爆发出来,抗议的,惊恐的,摆动的色块里一会垂下去出现地面,一会又猛地抬起来,那里头的缝隙晃动着,试图对焦上那张不同寻常的、平静的脸。
那视频里最后几秒钟,声音从几乎被淹没的人群当中传来:
“……在屏幕前的你们当中,一定有能明白我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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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爆炸般的效果,像蠕虫病毒一样席卷了网络。他是个OMEGA太可惜了,谷丰收卷着卷宗赶过去的时候心想,他也许是块从政的料。如果我们允许OMEGA参加竞选 ,他说不定来年就能当选。
老实说,他为什么会是个OMEGA?在OMEGA之前他是做什么的?好像是某个学院的研究员,他没仔细问过。OMEGA以前做过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手术完成得究竟如何,造体子宫植入融合度如何,那牵涉到繁衍的成功率;当然还有长相和身材,那类似于用户满意度。ALPHA与OMEGA,比起夫妻,类似于雇主与雇员,更像是一种协作性的关系,目标是完成人类任务。
不过他又忍不住想:樊澍呢?樊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他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能力?根据ABO繁衍定级的筛选,OMEGA在霍尔曼-林系统评分的七大项筛选评分中应该都处于底层。他们柔弱、脆弱、情绪化;对社会群体贡献值较低;有严重的基因缺陷、社会功能缺陷等等。 从他所接触到的对象来看,也的确如此。他曾以为凌衍之也是他们中的一员。樊澍找到老婆的时候,他还挺高兴的来着——毕竟,长得不错,造体子宫手术又很成功;据说两人还算看对了眼,相亲匹配已经是目前来说AO婚姻里较为自由的一种了。至少还不用沦为强制匹配。
他走进警局,一堆“绿大衣”挤成一团,绕着办公桌组成一道绿墙,七嘴八舌地争辩着权益、法则、优先权等等条例;看来在那一场抢人大战中,获胜的是警方。谷丰收凭借他的吨位挤出一条路来,喘着气叫:“让一让,让一让……我是—— 樊澍的……”
周围所有人唰地转头望着他,跟某种恐怖片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吃掉,唬得他急忙补充:“是他的律师!律师!”
负责的陆警官被吵得青筋暴起,脸色和声音都不大好,从人群中探出头来:“那他人呢?”
“他——有事,临时的工作,我是说,我可以全权代理,他授权给我了。关于他的OMEGA伴侣的公开言行……这在他的授权范围内,我能进去看看他的配偶吗?法律意义上来说,我也是他的代理律师,现在代表他丈夫——”
还没等陆警官发话,绿大衣已经立刻把谷丰收包围起来。
“先生,没搞错的话,你的委托人正在和我们的委托人打离婚家暴官司,你这时候用ALPHA管理条例很不合时宜!!”
谷丰收翻了个白眼,急忙低声:“老天,我们真要现在争这个?……我不是要为难他啊,我这不是在救他吗?他丈夫对他没有恶意。我们是在打官司但是还处于调解阶段嘛,他还是他的OMEGA,这事儿本来就是ALPHA的权利……”他还没讲完,一群绿大衣就挽手抱肩地,将他往另一边拖,“律师先生,我们有话跟你说,借一步说话好吗?”
谷丰收觉得他们防贼一样的模样很好笑,在吸烟处的角落里,被一群绿油油的人围着几乎缺氧。
“我……搞不懂你们,我们难道不是同一战线上的么?我只是来这儿作证,他丈夫允许他公开发表言论,即便是影响其声誉的言论,这事不就结了吗?”他不可理喻地翻了个白眼,“你们OMEGA协理会是怎么回事,你们这叫保护他的权益?不能不讲道理吧?你们还想让他在里面关个几天啊?”
对方的援助律师也同样义正词严:“你们在打离婚官司,你的委托人涉嫌家暴、**待,凌先生刚刚在公众场合发表了抨击他的ALPHA,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时候主张ALPHA监管权是一种趁机报复……是,凌先生会被要求回家在ALPHA监管下反省,那期间的人身安全问题如果得不到保障……”
“我去……”谷丰收扶额,“你们还真善良啊,哈?考虑周全?他腿还打着钢钉,刚流产过,你们让他蹲大牢?你们所谓的保护到底是什么啊?我有的时候不免怀疑你们真的是为了OMEGA的权益在奋斗的吗?”
“那这样,我们协商一下,各让一步,我们允许你的委托人使用ALPHA权益,但是凌先生必须有独立住宅,然后我们协理会成员在自主监管期间要全程陪护——”
话还没说完谷丰收就打断了:“不行,首先我的委托人的经济状况明摆着的,他没有第二套住宅。然后法院也倾向于家庭调解,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他们俩增进交流和相互和解,你们在中间夹着算是怎么一回事,让他们有话也不能说,当第三者吗?人家家庭内部矛盾你还要看着?你们什么想法啊,宁拆一座庙还不毁一桩婚呢!”
“首先,这是非常愚昧有错误的谚语,完全没有专业度;其次,介于上一次家暴造成的惨烈后果,我们协理会的介入是完全而且有必要的——”
“没有家暴!我的当事人一直否认家暴,家暴是没有证明的伪命题。他是自己跳下来的,甚至还导致了流产!我的委托人没有责怪他、没有起诉他,反而愿意允许他自由言论。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你们夹在中间只会让他们离婚离得更快点,然后动摇整个社会的ABO的认知,你们就想要这个?”
“离不离婚理应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再说,如果他真的关心他的OMEGA,他现在就应该自己过来!”
“我说过了他临时有重要工作要做!”
“太阳能板的临时维修?重要工作?你认真的?我们怀疑他根本不担心也不想见到OMEGA,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在我们协理会庇护下的OMEGA重新纳入他的领地范围……”
谷丰收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樊澍工作上的事真的没法说。他们还受限于国家保密法。“……好,那这么着怎么样,我们去申请询问当事人。我这样仁至义尽了吧?看他是愿意坐几天牢,还是愿意回家住几天?”
“够了!”陆警官拍了桌子,他被这些权益保护者和媒体吵了一天,哪哪都疼,火气上冲,“你们当这里是哪里,你们说啥就是啥?谷律师,你的委托人授权给你这么宽的权限吗?他允许你替他代理,我能理解,但也允许你在这种问题上听从他的分居OMEGA自己的意见吗?我认为这事还是得听听他自己怎么说,他不能接电话吗?”
谷丰收也跟着蛋疼。“呃,他……工作时没法接电话,在……外空间……”
“那就打电话给他公司!他们公司内部总有线路能联系到他吧?我不信哪家这么不人道的公司,这种时候都不放员工接个电话?跟他老板说警察找他!你如果不好聊,我去跟他老板聊聊怎么样?如果他真像你说的那样担心他的OMEGA身子弱不能坐牢,他应该会拨出这么点时间来吧?”
绿大衣斜了一眼谷丰收,看他没有拿手机的意思,那眼神意味着“露陷了吧,你这个伪君子”。
谷丰收只得放软了口气:“警官,那至少让我去和他谈谈,我是他的律师,我有这个权利——”
“你不是他的律师!我们OMEGA协理会有给他的指派律师……而且你的委托人也不具有监管权,因为他涉嫌家暴——”
“噢够了吧!根本子虚乌有的事没有实证!我也可以认为你涉嫌诽谤我当事人——”
两边正僵持不下,张晨晖拉着律师从人群里挤出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脸上却洋溢着一层过度的潮红,可能是因为他刚刚作为“代理监护”能够代理行使“ALPHA权限”和凌衍之谈话五分钟,作为他的担保人,这会为他的社会分数大大加分。但令他飘飘然的,还是ALPHA的权力和身份,以及是“凌衍之的ALPHA”所带来的刺激,让他觉得走路时腰板都比平常要挺得直些。“我和他谈过了,他不愿意接受樊澍的代理监管……”
“那他就得治安拘留。”警官说,绿大衣们做了个小小的胜利手势,又围上来。义正词严:“那根据OMEGA保护条例我们申请代辖看护……”
张晨晖挺了挺胸,“他也同样拒绝协理会的代辖。他说了,他愿意接受治安拘留的处罚。”
绿大衣们齐刷刷地变了脸色;紧接着像是亲儿子被抓一样陡地哭天抢地起来:
“那怎么行!警官!!他还在流血!!”
“额,那是你们和警察在推拉争抢他时掐破了他的胳膊。流产的手术都过了一个多月了都早好了。”
“他还瘸着呢!!!”
“坐牢其实也不怎么需要走动……”
协理会众人再也忍无可忍,齐声吼道:
“我靠,张晨晖你闭嘴,你到底是哪边的?”
“行政拘留5天,”陆警官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这群OMEGA协理会的是不是都保护过度了?凭他引起的骚乱,5天都对他很客气了,已经考虑到他的身体和伤势。去拘留所里又不用怎么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