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予回头,撇开了宁枳未动的茶水,却是将自己的杯子替了上去。
他的神色似乎有些不满,理直气壮道:“今日谷雨,说好你要陪我一天的,但宁枳突然过来,占了半天,所以要补回来。”
“一点都不能差!”陆望予强调了一遍。
卫执约却是垂眸笑了起来,他轻声答应道:“好。”
苍山的大阵破了,他终于能有力量凝成人形,重新出现在这个世间上了。
之前他一直浑浑噩噩地沉睡在那片苍白的领域,只有一点微弱的意识还留意着这个世界,守护着他在意的人。
他隐约感知到了焦栖族的异变,却始终看不明白,也丝毫无计可施。
而之后苍山灵气的变动,让他彻底失去了意识,直到获得力量重新醒来时,他才看见了苍山燃起的焦栖火,看见了孤独地站在雪原的那个人。
虽然力量还极其不稳定,但他依旧挣扎着化了形,走过漫天的风雪,陪着那人一起注视着苍山的烈焰。
那是卫执约第一次见师兄情绪失控,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师兄就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与傲骨。
陆望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揽住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任何一句的询问。
就像是漂泊万里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归家的港湾,寒冬的旅人寻到了能够活命的一丝温度,他只是安静而贪婪地汲取着一点慰藉,一点继续前进的动力。
焦栖没了,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卫执约耗尽所有的力量,在风雪中静静地陪了他一日,直到最后不得不离去时,他默默地掏出了一根红绸带,小心地系在了面前人的手上。
他垂眸,眼中满是专注。一点冰雪落在他的眉睫之上,化成了莹润的水光。
“师兄,你若是想见我,就将它系在树梢上,我见到了,就会立刻出现在你身旁……”
“我会一直陪着你,无论你在哪儿,无论我在哪儿。”
陆望予自然认得出那条灼目的红绸,他曾在南岭挂了满树。手心还残留着熟悉的温度,他缓缓将那道艳丽似火的绸带拢在手中。
风雪中落下了一个微不可闻的回答:“好。”
但陆望予却一直没有用上这根红绸,他知道执约的状况还是很差,更知道只要他挂上红绸,无论自己的状况多不好,那人都一定会准时赴约。
他不动用红绸,执约却依旧会按时出现。陆望予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陪伴便是最好的无声宽慰。
焦栖一族的牺牲太过沉重,就像是在心头上,沉甸甸地压上了一座大山,而这种难过根本无法分担。
若是无法分担,就一起疼痛,一起走过荆棘。
世上没有什么感同身受,所以卫执约只能将自己也放入这般的深渊中,毕竟在黑暗中相互依偎,总是要比独自默默忍受强得多。
在执约在的时候,陆望予终于又有了些人气,不再是那副沉默的魔头模样。
月河镇在每年谷雨时,都会有河灯会,他终于第一次挂上了红绸。
每年他们师门都会来这儿放河灯,尽管如今物是人非,但他却想与执约再看一次。
过一天安静的日子,假装好像一切都不曾改变一样。
第86章 江山局(二十六)
夜幕深坠,星河低垂。月河镇的两岸支起了小摊,行人却随着夜色的降临,越来越多。
河灯会,顾名思义便是放河灯的集会。而小摊上售卖的不只有各式各样的河灯,更有制作的材料。
完成品永远要比材料贵上几倍,对于贫穷的师门来说,这是一笔不必要的开支。
他们爱凑热闹,可又不爱花钱。
陆望予自然是能做出精巧的小物件,但偏偏在这个问题上,他就成了个散漫性子,说什么都不愿动手。
于是刚开始的那几年,他们师门的河灯没随着水流飘远时,永远是最瞩目的存在。
毕竟那种歪歪扭扭的造型,奄奄一息的烛火,不是什么常人能做出来的东西。
后来,卫执约终于挑起了制灯的大业,他们的河灯也终于从极其磕碜的妖魔鬼怪,一跃成为了别人前来询问的珍品。
周围的小摊已经挤满了人,陆望予从攒动的人群中抱着材料挤了出来。
他随意地说了一句:“执约,你来做河灯,我去排队拿牌子!”
月河镇放河灯前,要去交一份钱,领上一张放灯木牌。这其实是请人在下游打捞河灯的价钱。
虽然说放灯自由,但终究只是上游人们的一厢情愿。他们放的灯,自然是要有人去处理掉的。
每一个放灯人独特的祈愿,只不过是另一些人眼中,一模一样的东西罢了。
但他们却依然宁愿相信放灯那一刻的真实,人都不过是爱一晌贪欢罢了。
卫执约看了看手中被塞入的材料,默默无言。他愣了愣,却也柔和下了目光。
陆望予回来时,领到了牌子。他很久没有露出那种爽朗的神情了。
魔头陆离永远是那个穿着黑衣黑袍,带着半面具的阴沉杀神。
没有人记得,在苍山大战之前的陆望予,虽是伪装,但也是一个会嬉笑会打闹的修真界纨绔公子。
他看了看,桌面上摆了四盏一模一样的莲花灯。
他眸光潋滟,像是全部河灯都从那一汪春水,流进了他的眼眸。
“执约,我们来。”他小心地托起两盏,往河边僻静处走去。
就像是背着家里偷偷私奔出来的小鸳鸯,他们背着人群,寻了一处昏暗寂静的角落。
引火诀燃起了河灯的灯芯,他们一盏盏地将小小的莲花灯推出。
“师兄。”卫执约看着流水推着河灯晃晃悠悠地远去,还是轻声地开口了,“唤瑶破后,我又得沉睡上一段时间了……”
“唤瑶建立在四方灵气发源处,它的变动会引起天地的巨变。它建立时,我被唤醒,而它所摧毁,我便需要时间去恢复……”
突然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压抑。良久,陆望予微微侧头,缓声问道:“需要多久呢。”
“不知道……”卫执约轻轻摇头,但他眸中是温和与肯定,认真道,“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回来的。”
陆望予却是勾起了一抹笑,他在月下灯前,立下了自己的承诺:“那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话音落下,他们却又默契地看着那几盏灯混入灯潮,慢慢地化成一点星光,再也不见踪迹了。
卫执约的力量又即将耗尽,而等到他的身形彻底隐去,陆望予脸上的笑容,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着游游荡荡的河灯,眸中的光与河灯的微光一般,明灭不定。
执约有事瞒着他,他的记忆一定出了问题。
他面无表情地想。
他记得,在许多年前第一次做河灯时,小执约去问师父想要什么灯,师父砸吧砸吧嘴,道:“河灯不就是莲花灯么?”
于是执约默默记下,师父要莲花灯。
然后他又屁颠屁颠去问路师兄:“路师兄,你要什么河灯呀!”
路师兄在给师父烤兔子,想也没想地回道:“就兔儿灯吧,好吃!”
于是执约便记住了师兄的喜好——好吃的兔子灯。
最后,他迈着小短腿扑到了自己怀里,奶声奶气地问:“师兄师兄,你想要什么灯啊……”
自己故意逗他:“师兄要最好看的牡丹灯!”
师父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牡丹灯?牡丹是长水里的吗?”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那师父,师兄的兔子也是水上蹦跶的?”
卫潜真人:……
我这大徒弟除了给我拖后腿以外,他还能干什么?
哦,对不起,他还能吃。
于是,执约便记住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喜好,师父的莲花灯,路师兄的兔儿灯,师兄的牡丹灯……
他的……牡丹灯失败品。
因为不知道自己口中的最好看,究竟是要多好看。
而河灯里也没有牡丹灯这种类型,所以执约全靠自己动手,做了两盏极其复杂的牡丹灯。
师兄选一盏最好看的,然后他就用没那么好看的,当时的小执约如是说。
后来,每年他们师门的河灯都由执约包了,一盏莲花,一盏兔子,两盏艳牡丹。
而不是如今的,四盏荷花灯。
陆望予本想假装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平静地过一个与往常一般的河灯会。
但不一样了。
他漠然地看着微微荡漾的水面,闪烁摇曳的烛光,像是星河落入凡尘,微波微芒。
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
而就在不久前的某日,江安苍白着脸回到了瑶阁。他半边的衣衫皆被鲜血浸透,极其骇人。
瑶阁侍奉弟子都要吓傻了,急匆匆地便去禀告殷长座。
这些日子,殷远山一直被苍山的新阵弄得焦头烂额。而关于层月谷的流言也愈演愈烈,甚至到了群情激昂,瑶阁不得不暗地里镇压的地步。
不过瑶阁惹了一身腥,其他宗派也好不到哪儿去。
陆望予几乎变成了一条丧失理智的疯狗,逮谁咬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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