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裴叙淡声道:“没什么。” “但是你们都聊了一刻多钟呢!” 裴叙还没讲话,旁边一教众咳了咳,在段宁沉看过去时,冲他使了个眼色。 段宁沉赶忙住了嘴,殷勤道:“小叙,我送你回去吧!” 不得不说,他真是有一群优秀的下属。 教众们围观了昨夜他与徐荐的争端,为了帮助自家教主获得胜利,昨天晚上,他们在段宁沉与裴叙走后,主动自发地与徐荐搞好关系——为的是得到有关徐荐的更多信息,以帮助自家教主。 众人拾柴火焰高,多人的智慧是无穷的。 在段宁沉送回裴叙房后,他们又开始帮自家教主谋划“斗情敌”的诀窍了。 教众甲:“男人,要在爱人面前表现出大度,不能凡事都刨根问底。否则只会让爱人感到窒息,这是很致命的。” 教众乙:“对对对!我听说了一个真实的事,一男人总是喜欢时时刻刻把控他妻子的一切,连她吃饭睡觉的细节都要掌管得一清二楚……最后他妻子疯了,他被杀了。” 众人皆慨叹,“还有这种事?” 段宁沉咳了声,严肃地道:“我又没有像那男的那样夸张!我家小叙就更不会了。我家小叙可温柔了。” 教众们面面相觑。教主夫人美是美,但是周身那寒气着实令人不敢靠近,被他一看,仿佛浑身血液都冻僵了。是以,他们连与他搭话都不大敢。 他们识相地不提“教主夫人是否温柔”这个话题,继续方才的探讨。 “所以教主啊,你需要给教主夫人留一点私人空间。不能连他们谈了什么,也要问得一清二楚。” 段宁沉撑住了脸,浓眉紧皱,说道:“但是我真的好在意他们刚刚聊了什么啊!小叙和那什么世子有什么好聊的?而且如果不是我去打断,他们恐怕还会一直聊下去。” 教众们陷入沉思。 “观姓徐的神情,和昨天没什么区别。他们应该也就随便聊聊?” “只是,他们的谈话还是教主夫人主动要求的,应该是有什么要事吧……” 这就让段宁沉扎心了。 段宁沉耿耿于怀道:“小叙都没有主动要求和我谈话过。” 教众丙严肃地道:“教主!男人最重要的是大度,不能总是吃一点小醋。你要相信教主夫人,相信你们之间的爱!” ——重点是他们现在还没有爱。 段宁沉嘟囔道:“我不管,我就是不能大度,我就是吃醋。真的不能想办法把徐荐赶走吗?!” 教众甲:“教主,你要往好的地方想。经过刚刚那一遭,想必夫人心中对徐荐的印象急速变差,他都主动要徐荐离开了。所以,他们聊了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提到这个,段宁沉眼睛亮了一些,站了些许,骄傲地挺胸,“我刚刚舌辩徐荐,是不是特别威风霸气?” 众人皆吹捧:“教主天下无双!” “徐荐那等小儿,连给教主提鞋都不配!” “瞧那徐荐哑口无言的模样,和教主的威武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 但,段宁沉还是忧郁。所以,小叙为什么面对如此优秀的他,都不和他聊天呢? 他还是对他们聊天内容很在意,但是又认为教众所说的“要在爱人面前展现大度”很有道理。 所以一回屋,他就道:“小叙,我对你和徐荐聊的什么,一点也不在意。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裴叙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看书。 段宁沉挪了个椅子到他旁边,坐了下来,疯狂暗示道:“小叙,你难道不想和我说点什么吗?” 裴叙道:“说什么?” 被他那双眼眸一望,段宁沉就怂,正色咳道:“比如……你对徐荐这个人怎么看?” “他怎么了?” “他肯定不是真正喜欢你的。”段宁沉一本正经盘算,“你看他言行无状,各种情话张口就来,这说明他已经是个情场老手了。况且这种世家公子,据说十几岁就有无数个侍妾了。哪像我?我这辈子,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都只属于你。” 裴叙翻了个书页,淡道:“你大可不必与他针锋相对,斤斤计较。他不过和你闹着玩的。” 段宁沉狂喜,“小叙!你有这觉悟实在是太对啦!” 裴叙则是心想着,要想个办法将徐荐这货给赶走了。 一个段宁沉就已经令他烦不胜烦,再加个徐荐,这两人凑在一起的威力,不亚于一加一等于十。 况且,天知道段宁沉这家伙每天又会搞出什么新花样来。让徐荐在这里,就是看他笑话。 中午的鸡公煲,裴叙只吃了个鸡腿,不过这也叫段宁沉十分开心了,他连吃了三碗饭,然后又去练武了。 前几日那酱肘子,他吃的时候,多少是抱有会对身体造成影响的心理准备。哪知除了胃里轻微的油腻不适感外,却也没有什么别的大碍。 路恒检查后,表示说他可以适当地进些肉食了。 另一边,徐荐表面说自己装情敌,是为了帮自家小舅助攻,实际上他看得出来段宁沉有多喜欢裴叙,旁人不需要助攻,所以他的举动纯粹是为了自己玩。 轻岳教方与徐荐他们是分开的。 这里荒郊野岭,徐荐他们要吃东西,只能去旁边山上采摘野果野菜,或者打猎——而且他们也缺佐料。 轻岳教众们为了进一步“与徐荐拉拢关系”,在得到段宁沉的许可后,主动地送了他们食材与佐料,一副古道热肠的傻白甜模样。 果不其然,就等到了徐荐的询问。 “你们老大和易公子是怎么相见的?” 教众们并不知道“易叙”是段宁沉从青楼掳出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早就准备好了徐荐的一系列问题。 教众甲:“老大与易公子相识在一个雨夜。” 教众乙:“那时,老大遭受仇敌的追杀。他拖着血淋淋的身体,在大雨中前行,走过之处都是血水,行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教众丙:“突然,他体力不支地倒在了地上,豆大的雨滴溅撒在他身上。这时,一把伞遮蔽在了他的头上,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需要帮助吗?’教主挣扎着抬起了头,看到了一张精致的面孔!没错,这就是夫……易公子!” 教众甲:“再然后,老大就被易公子带回了家,易公子悉心照料老大,亲自给他治伤。老大无法自拔地爱上了易公子,后来……” “……” “最后,他们在月下许下了相伴一生,白头偕老的诺言。易公子甜蜜又幸福地靠在老大怀里。老大搂着他,发誓要为他举办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让天下人都见证他们的爱情!易公子感动得泪如雨下,表示今生只爱老大一人,非他不嫁。” “但是老大前几天惹易公子生气了,所以他们昨晚才会又重新表白一次,以回忆往昔。” 教众丁掩面假哭,“真是感人肺腑的爱情啊!我想没有人能涉入他们之间了。” 教众乙:“对了,我想要补充一点。他们得到了月老的祝福,而且生辰八字有种特殊的契合。这契合呢,很玄妙。就是……所有涉入他们感情的第三者都会不得好死。” “对对对,之前有个人喜欢易公子,然后他被马车给撞死了。还有个人喜欢老大,然后他被仇人给杀了。还有……” “好了,你们不必说了。”徐荐一脸空白,“我知道了。” 这群人真不愧是段宁沉的手下,实在是太狠了。 还有,他们故事里的“娇柔白花小舅舅”是怎么回事?就不能编个贴合现实设定的故事吗?他在听故事的时候,光是想一想裴叙的脸,就感觉毛骨悚然。 更别提把裴叙代入那故事中说各种腻歪的话,做各种羞耻的行为的角色中了。 ——小舅舅风评被害! 教众们窃喜对视一眼。 计划通!
第四十三章
徐荐当然不会被他们这三言两语给吓退。 他可是连自家小舅会同他秋后算账都不怕的男人,又岂会怕这些空口白话的诅咒? 从天雷滚滚中缓过神来了以后,他谋划了新的计划。 大年初二,一切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裴叙依旧在房中看书,段宁沉又在院内练武了。 自从大年三十立下誓言后,段宁沉就当真勤勤勉勉地实现了它。昨夜在等到裴叙睡去后,他又偷摸地跑了出去,练到很晚,才冲凉回到了床上。 只睡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刚刚蒙蒙亮,他就又起身去练了。 这些尽收裴叙眼底。 临近正午,他听到了外面徐荐与段宁沉交谈的声音。 徐荐:“宁公子中午好,我有事想要见一下易公子。” 今天的段宁沉显得格外爽快,“好啊,我带你去。” 没多久,门就被打开了,徐荐走在前面,他身后的段宁沉满脸得意洋洋,似乎心情不错。 裴叙抬眼望去,眉头微蹙。 徐荐在他身前不远处站定,诚恳地道:“易公子,我有一些话想要同你说。” 段宁沉在一旁虚伪地劝说道:“哎呀,小叙,你就听他说吧。我知道你和我好,想要和其他男人避嫌,不过我在这里,就不必有所顾虑了。” 裴叙:“……” 这两人,他都不想理,奈何他们如炬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他也只得勉强地吐出了一个字,“说。” 徐荐看了眼旁边自恃胜券在握的段宁沉,再次看向了裴叙,深情款款地说道:“尽管喜欢你,可能遭受生命危险,但我依旧愿意勇往直前!” 裴叙:“?” 段宁沉:“????” 段宁沉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徐荐又说道:“宁公子已经同我说了。所有参合你们中间的人,都会因为你们玄妙契合的生辰八字而不得好死。但是为了我的爱情,我都不怕。况且,我小时候找过算命先生,他说我命硬,所以我无所畏惧。” 裴叙:“……”他看向了段宁沉。 段宁沉背脊发凉,苍白无力地道:“小叙!你听我解释!”天知道这徐荐为什么不按照他预想的套路来走。 徐荐又问段宁沉,“宁公子,昨日我说我要送易公子一样礼物,你爽快地说我送什么都行,对吗?” 段宁沉麻了。要不是他误以为徐荐打算放弃,并且教众不断劝他要大度,他怎么会同意?怎么会同意! 他忍痛道:“你送。” 徐荐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精美的檀香木盒,递给了裴叙,说道:“易公子,在下出来匆忙,没带什么东西。这是御赐的玉佩,君子如玉,我觉得它适合你。”他着重强调了“御赐”二字。 在段宁沉灼灼的目光下,裴叙扫了眼那木盒,神情也没太大变化,说道:“多谢。” 徐荐又体贴地道:“马上午膳,在下也就不叨扰了。不过在下已经同附近的产业管事传了讯,不日就会有人送药材与食材来,曾经做过御厨的厨师也会随行。届时,在下会请易公子……哦!还有宁公子,一起用餐。” 尽管段宁沉非常想说“滚你大爷,吃个屁”,但考虑裴叙在场,他含着血泪,咬牙“客气”地说道:“我们这里有厨子,就不必了。” 徐荐学着段宁沉方才虚伪的语气,说道:“宁公子这两天对本世子关照有加,要的,要的。本世子对于两位那传说中玄妙的八字也很好奇呢。不知宁公子可否详细地同本世子说一说?” 段宁沉都不敢看裴叙,拉着徐荐出门,“走走走,我们出去说。” 他们离得有些远,裴叙也懒得运内力去听他们聊了什么。 他打开了徐荐给他的那个檀香木盒。 里面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这是一块难得的暖玉,据说常年佩戴在身上,可以调养气血。十几年前西疆国进贡将其给大启,先帝直接就将它赏给裴叙了。 那时裴叙远在长临山拜师学艺,先帝派人给他送了去。 裴叙佩戴了它许多年,不过去年离京时,无意间将它落在了京城的王府中。想着专门让人给他送去过于麻烦,所以也就没有管。 ——也不知道徐荐这厮怎么就给他带了来。 他拿起了那块玉石,入手温热润滑,他垂眼看着它被摩挲着,不禁又忆起了自己父皇两年前辞世的场景。 先帝与当今太后从小订婚,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无疑是相爱的,但身在那个位置,总有许多身不由己。 先帝娶了不少妃子,有不少子嗣。 先帝临终前,单独把他叫到了床前,对他说了一番真心话,言中的意思是,他从来没有把其他子嗣视作自己的亲子过,只当他们是博弈的棋子——除了他的皇后为他生的一子一女,也就是裴叙与他的胞姊。 裴叙的母后生下他的长姊,身体一直不好,十几年间怀过几次孕,但都滑掉了。 裴叙知先帝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甚至先帝临终前也心心念念想要把皇位传给他,但他拒绝了。 他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更知他的那几个哥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恐怕他位置刚坐稳,就一命呜呼了。届时,又会发生什么? 群龙无首,诸王反叛,举国混乱。 ——既能预见这些,他又怎么能坐上帝位? 时隔两年,他至今都记得先帝当时声声如泣说:“若你身体康健……”,以及他最后闭上眼时的遗憾与失望。 裴叙倒不埋怨命运的不公,只是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父皇,辜负了他的期许。 直到今日,当年那场景依旧历历在目,在他心上留下了不可消除的烙印。 但这也是他亦无法去改变的事。 他能做的,也唯有作为“定王” ,为大启尽上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守世间太平,护百姓安居乐业了。 平生最大的心愿,也就是能尽可能地多活上几年罢了。 “先帝最初钦定的继承人是定王,而定王拒绝了”的事,流传到了坊间。 不清楚定王是什么人的百姓皆感叹说“这定王真是傻,好好的皇位都不坐”。 ——这也是段宁沉听说了定王的事,会评论说“他是没种的懦夫”的缘故。 裴叙不在乎这个舆论,总归以他敏感的身份,他若是得了民心,那才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过了约莫半柱香,段宁沉一脸菜色地回来了,看裴叙拿着徐荐“送”的玉佩,他脸色更黑了,嚷嚷说道:“小叙!你等着!我也要送你礼物!肯定比徐荐的好!”说罢,他又转身冲了出去。 裴叙:“……”他不对段宁沉送的礼物抱以什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