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怎么了?”
“它会炸。”
少泽走过去看,碰巧锅里炸出油星,溅在他衣服上。
“锅里水没烧干就放油,当然要炸。”说话间,少泽把旁边篮子里的莴笋倒下去:
“把菜放下去就好了。”
碧泽盯着锅看,果然没炸了。
少泽翻炒着菜,忽然想起来,问道:
“你没背着我偷吃生肉吧?”
“没有。”
“真的?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少泽偏过头看他,男人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却一下转过视线看窗外,躲开他的眼神。少泽心里明了,强调道:
“下次不可以了……没有下次了。”
男人假装没听到。少泽在心里叹口气,让碧泽做菜真是……明明在他面前做过那么多会菜了,他根本没有仔细注意过。
懒蛇。少泽在心里下结论,还很馋。
——
要入夏了,天气渐热。
这天不讲学,少泽在桌案边写文章。大蛇瘫在地上,把自己一捋成长长一条,从屋这头到那头。
大蛇忽然抬头,蛇信在空中游离。大蛇从头部开始,短短几瞬,变成了赤裸的男人,盘腿坐在地上。
“怎么了?”少泽问。
“有人来了。”碧泽边说,边裹上外袍,对有人来这事儿不大乐意,因他不得不变成人形。
少泽眨眨眼,等了一会儿,果然有人敲门。少泽放了笔出去看,原来是他的同学来还他书。
碧泽懒洋洋地靠在小塌边,听少泽把人请到前厅喝了口水,吃了点心。
少泽把同学送走,回到书房,碧泽半人半蛇,衣服随便丢在塌上。
“碧泽,你怎么发现有人来的?”
“感觉到。”
少泽皱皱眉,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想了想,又兴致勃勃地问:
“那你会发现我吗?比如我还没走到门口,你就发现我了。”
少泽眼睛亮晶晶,盛满好奇和期待。
“不能。发现不了你。”
少泽一下失落:
“啊,为什么?”
“因为……”
碧泽停顿一会儿,大概是在组织语言,毕竟他总不善于解释。
“你没有危害,你不危险。”
阳光从窗外照到碧泽眼睛里,熠熠生辉。碧泽说:
“你是安全的。”
少泽悄悄鼓起腮帮子,问:
“就像小老虎?”
碧泽想了一会儿,赞同地点点头:
“就像小老虎。”
他们一起看见的,母虎能发现每一个靠近的威胁体,发出低吼予以警告,却会被从草丛里突然跳出来的小虎吓得跳起来。少泽弯起眼睛笑,指给碧泽看。
不止是无害,更因为他们一同生活,亲如一体,没人会警惕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
如果去掉少泽同学的慈父滤镜,那么他放学回家看到的两种情况:
一。衣冠不整美人。
二。血盆大口蛇妖。
第7章
日子是流水一样过的。蝉鸣聒噪的夏天,天高云淡的秋季,一眨眼就过了。渐渐冷下来,北风一日寒过一日,便是倏忽就到冬天了。
这里的冬天比从前在山里还冷得多。大蛇终日昏昏欲睡。
屋里烤着炭火,还是冷。少泽写一会儿字就要停下来捂捂手。
碧泽在床上眯着眼睛假寐,裸着上身,下半身在被子里变成蛇尾,绕了一圈,露了点尾巴尖吊在床边。
少泽看他睡的舒服,生了坏心思。扑过去捏住他脸。男人唔一声,没睁开眼。少泽又捏住他鼻子,男人呼吸不畅,微微张开嘴唇。过一会儿,男人终于睁开眼:
“闹什么。”
少泽在他怀里像小孩子:
“碧泽啊,手好冷啊。”
他们第一次在人世间过冬,去年冬天也是回山里过的。虽然只隔了一道山脉,这屋里燃着炭却好像比山里还冷。少泽哈着气,把手放到男人颈窝。男人身上跟屋子里温度差不多,也不知道谁取谁的暖。
碧泽懒洋洋的,想了一会儿,把颈窝里的手拿出来,施了个法术。
少泽新奇地看自己双手,好像没有任何变化。片刻后,有暖意升起来,整个手都暖洋洋的。少泽趴在碧泽身上,问他:
“好舒服,你怎么不给自己用?”
“麻烦,只有一会儿。”
少泽趁这一会儿,赶紧写完了文章,审视两眼,洗好笔。三两下脱了鞋钻进被子里,被碧泽冰得起鸡皮疙瘩。
男人伸手搂住少泽,少年人火气大,身上也暖和,不一会儿被子里就暖洋洋的。
——
夜里下了雪,一点一点,无声地将万物裹上银白。青灰色的瓦,青白色的石砖地,都盖一层松软的白雪。清晨雪方渐渐小了,仍飘着。
少泽迷迷糊糊醒了,瞧见窗外一片纯白。一下就清醒了,拍拍搭在身上的蛇尾巴:
“碧泽!下雪啦!”
少泽兴奋的很,他们住的山脉十多年才下了三次雪,也没有下得这样大。少泽两三下穿衣服起床,到院子里看,好奇地踩下一个个脚印。碧泽半身化人,懒洋洋躺在床上,也看屋外,看雪,也看少泽。
总归长大了许多,不时候闹个不停,玩了一会,少泽抱着个汤婆子——他们昨天刚买的,真是个好东西,暖烘烘的——坐在檐下看雪。少泽哈一口气,白茫茫的,慢悠悠地念: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又念:“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
碧泽听不懂,看了一会儿就没兴趣。少泽还兴致盎然:
“我们在院子里种棵梅树怎么样?”
“随便。”
少泽看男人眼睛都不睁一下,显然是不感兴趣,也欣赏不来雪压梅敧。少泽想了想:
“那种果树怎么样?种你喜欢的。”
男人果然睁了眼,认真思考着:
“梨子?不……要桃子。”
“行啊,那就桃子。”少泽弯起眼睛笑,在心里预想桃树种哪个角落,想着想着,又问:
“碧泽,再放一套桌凳在院子里吧,石头的怎么样?”
碧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懒洋洋的“嗯”,也不知到底听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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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宋之问《苑中遇雪应制》
天仙碧玉琼瑶,点点扬花,片片鹅毛。 __薛昂夫《蟾宫曲·雪》
第8章
快过年时日子过得各外快,一晃就到年关。
家家户户都装点门窗,置办年货。住得较近的人家,道他们一对兄弟一起住,怪可怜的,给他们送了糍粑和香肠。
少泽生得俊,真心诚意给送东西的大嫂道谢,大嫂连声夸他懂礼数,一表人才。
送走了大嫂,一关门,就有条蛇来叼他手里的香肠。
这条蛇,最不喜见人,却最馋嘴,总吃白食!
少泽连忙提高手,阻止大蛇:
“不行,碧泽!好歹让我切一切呀!”
大蛇看看香肠,又看看少泽,调转蛇头往厨房游走。这意思是叫少泽快切,他等着吃。
——
少泽烧着饭,一边切香肠。碧泽变作人形,坐在小板凳上看火。
冬天天色总阴沉,厨房火光却亮,照亮碧泽的脸。米饭香已经溢出铁锅,连同肉香,在小小的空间弥漫。
少泽忽然说:
“每个人都在过年。碧泽。”
男人看向他,火光在他脸上闪烁。
“我们……碧泽,我们也过年吧?”
少泽嘴角弯弯,期待地看向男人。
男人思考一会儿,直言:
“我不会过年。”
少泽往他嘴里塞一片切好的香肠,笑着说:“笨蛇。”
又说:“没关系,我可以学,以后我们都一起过年。”
——
次日。清晨。
两人一起出去赶场买东西。少泽本来就是人类,适应得又快,善于学习。两人在深山里住了十来年,到人间不过一年多,少泽却如鱼得水,熟稔极了,好像本来就一直住在这里似的。
年前集市最热闹,两人走走停停,买了不少东西。鱼,菜,盐和调料,又买一些碗碟,还有酥糖点心,零零碎碎的买了不少。少泽想着要回赠礼物给送东西的人家,又想起家里的炭也快用完了,买了几斤,转头发现碧泽背的背篓已经装满了。
“重吗?碧泽。”
男人摇摇头,又点点头:
“不能再装了。”
这时一个买鞭炮的中年男人喊住少泽:
“小兄弟,买年货不知爆竹买没买啊?”
“爆竹?”
“是嘞,家家户户都买的嘛!”
少泽转头和碧泽对视,小声祈求道:
“我可以自己拿,买吧?”
男人向来是答应他的:
“想买就买吧。”
——
最后两个人带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家。
离过年已经很近了,有小孩子点鞭炮玩,爆炸声此起彼伏。有不知哪家的饭菜香气飘过来,碧泽动动鼻子,流露出馋意。
“碧泽,人间好热闹啊。”
碧泽点点头。
“以后我们都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