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刚想拍一拍他的脸,晁利安那双略显凶相的眼睛就倏地睁开,宛如诈尸一般吓了他一跳。
他对郁枭比了个“V”字手势,随后装模作样地打哈欠抻懒腰,顺便踹了睡熟的黎二少一脚,他也哼哼了两声,也逐渐转醒。
“我靠,天都亮了!”他眼睛还有一只没睁开,就先一步骂了一句,摸了摸自己圆圆的寸头,又嘟囔了一句,“操,喝断片了。”
“醒了?”晁利安软手软脚往沙发上一靠,真如大醉初醒一般,叼着根儿烟到处找打火机。
“人呢都?怎么就剩……操!”黎二睡眼朦胧地环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进门口郁枭的皮鞋上,往上一看,顿时眼睛也瞪圆了,“郁枭你个孙贼!昨儿夜里死哪去了,不知道给小爷我接接风!”
说罢,又一把勾过来晁利安的脖子,义愤填膺地冲他嚷道:“还是老晁够义气,陪我喝了一宿。”
晁利安朝他挤了挤眼睛,郁枭会意,笑着道:“今儿这不来了吗?以为你第一顿要在家里呢。”
“妈的,也不知道哪个孙子给我大哥打了,整得我家里都快炸庙了,回家放了个行李我溜这儿来躲清闲了。”黎二支着身子坐起来,嘴里干得厉害,就从桌上摸起一瓶隔夜酒,咕咚咕咚灌了两口,忽然皱起眉头,问旁边的晁利安,“我昨天喝了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了?”
“谁知道,你跟八百辈子没见过酒似的。”晁利安瞥了他一眼,脑袋向后一歪,躺过去装死。
好在黎二也没在意,自顾自地拍了拍脸,让自己精神了不少,嘴里也嘿嘿地笑起来,“不过说实话,打得好,我老娘嫁进黎家这么多年,昨儿是她最舒坦的一天,我那大哥没长脑子似的找你姑妈讨说法,疯了他了,青阳谁不知道你们家郁香兰出了名的护犊子,‘啪‘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上去,爽!”
郁枭笑笑不接话。
“不过我那大哥怎么惹你,让你给他打成那样?”
一听这话晁利安立马来了精神,弹起来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因为一个男人!”
“姓楚的那个戏子?”
“你也知道他?”
“当然知道了,我大哥被他迷得魂儿都没了,不过没想到啊郁枭,你竟然也好这口?ach?ja!”黎二难以置信道,不过他很快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我说呢,之前那么多不穿衣服的漂亮姑娘在你眼前晃,你都无动于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完就扯着晁利安嘻嘻哈哈一顿狂笑。
“没完了是吧?”郁枭走过去坐下,一人踹了一脚,他本来还想说今晚要带他来,结果现在弄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冷静下来,他忽然又觉得心里有点失落。
好像谁都比他要了解楚珞珈。
黎二踢了他一脚,骂道:“大哥你这什么表情,你他娘的别吓我,跟少女思春似的。”
“滚蛋!”郁枭骂回去,“我就是有点想不明白他。”
“你有啥想不明白的?戏子想红,就得靠人捧,现在瞄上你了呗。”
“不,不,他不是,你们不了解,其实他这人挺古怪的,”郁枭忍不住蹙起眉心来,这些天和楚珞珈相处的细节仿佛一帧一帧地在眼前回放起来,“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他,他手上扎了那么长一根铁钉,我看着都疼,他却跟没事人一样,结果一到我家磕了碰了都得哭一会儿,不抱他他就没完没了。”
“还有,我对天发誓,我带他回家真的一点龌龊念头都没有,就是觉得连累他心里过意不去,带他去我那儿避避风头,但是他好像总想和我发生点什么,你们懂吧?他半夜三更不穿裤子往我一个陌生男人的床上爬,也就我心术正,碰上那心思歪的,就他那细胳膊细腿有他受的。”
“最过分的是,他大白天什么都不穿就往我怀里钻,还他妈睡着了?这是有脑子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他在风月场干了十年,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黎二问道:“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他……他是说他喜欢我,但是这更奇怪不是吗?你说他之前的那些男人,都是有权有势还有钱的,我一个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谁都能欺负我,全身上下也没几个子儿,坐个黄包车还得赊账,你说他跟我图什么啊?”
“这么一想也是啊,他图你什么啊,”晁利安也纳闷起来,“要是什么都不图的话,难不成是真爱?可他能看上你什么啊?你优点一个没有,不良癖好我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别告诉我他看上你那张脸了,脸又不能当饭吃。”
“滚。”郁枭抬腿就往他那边踹了一脚,“你严肃点,我是真的很苦恼。
“你苦恼啥?”
“我就感觉他接近我的目的,绝对不纯粹。”
“你、你怀疑他是……?”晁利安想说他是黎家那边的人,可黎二还在这儿,这话说出来就有些不妥。
“不能,他看着不像有那脑子的。”郁枭摇摇头,脸上罕见地流露一丝羞涩和为难,“就是他总、总摸我,还不是那种特别单纯地摸,他还偷看我换衣服,那个眼神就特别露骨……你们能想象出来吗,我读书少描述不上来,就给我一种感觉,他好像、他想……嫖我。”
晁利安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可我怎么觉得你被嫖得挺开心的呢?”
“我也觉得,我头一次听这家伙一口气说这么多屁话,还眉飞色舞的。”黎二闷了口酒,补充道。
郁枭顿时敛去了方才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情绪,板着脸在两个人脸上来回看了个遍,翘着二郎腿的那只脚却开始一圈一圈地转上了。
“我、我有吗?”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脸看上去严肃一点。
第81章 包治百病(四)
“笑两声行了,还没完了?再笑我走了!”
见两人仿佛捡着多大乐子似的,笑话他个没完,郁枭的脸色也越来越臭,对比之下倒觉得楚珞珈弯弯的笑眼让他舒心得多。
他待不下去了,一拍大腿起身要走,晁利安还知道假模假样地牵牵他裤脚挽留一下。
黎二就只会摇头晃脑地打趣他,“这就找人家去了?”
郁枭回头骂了句滚,他倒也不气恼,挥动着桌上的空酒瓶嚷嚷:“晚上把人领过来听到没,我还没见过本尊呢!”
殊不知本尊此时正在桃源里后院里拿着小树枝刨土,他刚来的时候为了方便自己来回出入,就在午夜时趁着看家狗睡觉跑到墙角去打洞,顺手在这里藏一些宝贝。
结果这两天雨大,竟然把他打的洞给涝上了,害他挖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小金盒刨出来。
他拍了拍上面的土,又把手上的脏污抹到了郁枭强行给他套的衣服上面。
盒子的最底下是一幅褪了色的画,不难看出上面有他背上纹绣的那幅画的影子,还有一枚被盘得晶亮的平安扣,安安静静地依偎在一把小巧精致的配枪旁。
他把平安扣取下来叼在嘴里,携着他的小宝盒一溜烟儿朝自己房间跑,没等他到门口呢,一声哭号而出的“楚珞珈”就生生阻断了他轻快的步伐。
“是梦姐啊,可是吓了我一跳!”他假模假样地拍拍胸口,顺便把平安扣接下来攥在手心里,“听人说你病了,怎么不好生躺着,我正准备过去看你呢。”
“我命可太苦了!”梦姨哭丧着脸冲过来一把抱住他,她今儿个未曾梳妆,连往日一丝不苟地头发都开始乱窜,竟然冒出几根白的来。
“你都不晓得,上次你被抓走了,连带着那些金条都被收了上去,我亏大了!好在这两天你不在,那个小练还算有长进,台子总算能搭起来,可是今早他竟然来找我请了半月的假!我这个心呐,顿时就凉了半截,你说都这时候了我上哪请人去!可他说他妹妹病重,我又不能不准,结过钱就匆匆走了,然后、然后我就起不来了我!”
“不打紧不打紧,别哭啊,哭过第二天眼睛肿该不好看了。”珞珈安慰她道,一边眯起眼睛冲管家笑了笑,艰难地退后了几步推开房门,还把挂在他身上的一点都不缺力气的梦姨一并带了进去。
“你的手好点了吗?”一进屋,梦姨就挤着他的脸蛋急切地问,“能不能做点简单的动作?或者不露手,就唱也行!”
珞珈的眼睛四处瞄了瞄,他的伤不碍事,当时不拔钉子也是怕愈合太快,让人看出端倪。
不过此时天色还早,离郁枭来接他还有一段距离,看梦姨的模样他今儿要是不答应,估摸也不能放他走。
“成,我唱。”他想了想道,“不过就能唱一台。”
没等梦姨说什么,他就眉开眼笑地补了一句,“少爷等下要来接我。”
*
从群英阁出来,郁枭往桃源里的方向骑了一段路程,不过在中途走了别路,径直往军校所在的方向驶去。
晁利安塞进他裤腿夹层里的东西要尽快送到他四哥手上,只是他四哥身前总有人碍事地晃了晃去。
“你看你上次不小心甩我到身上的墨水,竟然晕成了一个桃心,我到现在都不舍得洗,冲这个你也得卖我个面子,陪我吃顿午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