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离的手伸在半空,僵住了。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望向孔嘉洛的脸。他很想确定这到底是一个玩笑,还是一场惊悚的噩梦。但是孔嘉洛那庄重的表情,向他证实,摆在眼前的这个东西,是千真万确的存在。
“景离,我下个月要结婚,时间地点都写在里面了。我不希望我结婚的事,是由你从别人耳中听来的。所以,我第一个通知了你。”
景离慢慢地接过了喜帖。他佩服自己竟然可以如此镇定,而没有失态。他笑了笑,问:“孔嘉洛。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来参加呢?”
“不,我了解你。景离。我知道你不会来的。”
景离突然很想笑,对,没错!一个人是需要有多么贱,才会毫无芥蒂参加自己男朋友的婚礼?可是,孔嘉洛,你到底为什么要叫我来呢?亲手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告诉我你是多少的心狠手辣吗?
——说爱我的,是你。说不爱的,还是你。那我算什么?
两个人相对而立,孔嘉洛微微低着头,看向景离,然而景离却没有看他,只是默然无语地盯着对方的鞋子看。继而嘴角带起一个微笑来,说:“你,还有事吗?”
“没了。”
景离握紧了拳头,慢慢地转过身。孔嘉洛在他身后说:“外面天气很热,我开车,送你回学校吧?”
“谢谢了,”景离低声说:“坐公交的钱,我还出的起。”
第35章 平生欢
并没有如狗血电视剧一般,有狂风暴雨给分手做伴奏,外面是艳阳高照,喜气洋洋的好日子。景离走出别墅时,被烈日晒的头晕眼花。他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可是眼睛在强光的照耀下,还是忍不住泪眼迷茫。
他强迫自己扬起头,硬生生把眼泪往肚子里咽。不可以哭,不可以站在大街上,当着这么多碌碌无为的人哭出来。他景离,好端端的活着,没有缺胳膊断腿,没有任何损失。他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人短暂的爱了他一下,梦醒了,该怎么活,就怎么活罢了。
三年了,这时间不长不短。长得足够治疗一个人的病痛,却又短的还不够让人彻底遗忘。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景离若无其事的活着,独来独往,自由随性。然而,他的心算是死了。他再也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包括那个对自己死缠难打的弟弟。
火山没有喷发,只是休眠。他知道他心里的那个引爆点拽在谁的手上。
看着孔嘉洛不省人事的模样,景离想了想,走进了卫生间,想要找条毛巾来给他擦擦脸。
这时他才发现,不光是鞋柜里没有女士的鞋,整个室内看不到任何女性的用品,穿的,用的,什么都没有。这里找不到任何女性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他三年前就结婚了,他的太太张俞瑾到哪里去了?
景离拿着湿毛巾走到了沙发前,慢慢地坐了下来,揽着他的肩膀,轻轻地给他擦了擦脸。还好,这个人喝醉了酒,既不会哭也不会闹,很好伺候。
想了想,他将孔嘉洛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给他松了松气。看着这张脸,景离突然陷入了迷茫之中。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
就好像一觉醒来,阳光正好,熟悉的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同桌笑着转过头来说,嗨!你又睡着了!
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就好像,他们并没有分离很久,只不过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突然,孔嘉洛的身子动了动,眉头皱的很紧,沉重的喘着气。景离见他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太低,分辨不清,于是俯下身,凑近了他的脸,却听他低声的叫着:“妈...妈...”
听见这个字,景离的心忍不住就揪了起来。
孔嘉洛翻来覆去一晚上,一直在念叨着妈,声音低沉而焦虑,仿佛梦到了什么很不愉快的事。景离就坐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最后孔嘉洛抓住了他手,贴着自己的脸。景离没有躲闪,任由他抓着。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景离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很奇怪,他明明滴酒未沾,可是到最后,他居然也开始晕晕乎乎,头脑不清。迷糊中他感觉似乎有人趴在他身边,想要跟他说话,他很想看清是谁,可是又睁不开眼。
在梦中,他觉得特别累,特别想睡觉。所以当梦中的人试图跟他说话时,他就哼唧了几声,翻了个身,不想搭理。
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景离才突然清醒了过来。一睁眼,就把自己吓了一跳,因为他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他足足想了半分钟,才发现自己好像是躺在孔嘉洛别墅的床上!
这个想法把他吓得瞬间就爬了起来。
他明明记得自己躺在大厅的沙发上的!什么时候跑到人家卧室的床上来的?
自己明明没有喝酒,为什么比喝了酒的时候还要神志不清?是因为这床太软太舒服了吗?这也太可怕了。这要是半夜被人抬出去扔在河里,自己都不知道啊!
而且,他还裸着上身,难怪睡得那么舒服。
他支着头想了半天,然后慢慢地穿上衣服,两脚刚沾地站起来,身后的门突然就开了。
“醒了?”
景离望着孔嘉洛,一时间有点发懵。
孔嘉洛穿着一身白色的家居服,慢慢地走到景离身前。虽然此刻的他是一副休闲打扮,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胡子刮的干干净净,眼睛里亮晶晶的,整个人就好像突然来了精气神一样。反观自己,反而是一副醉眼稀松的模样。
“几点了?我的手机呢?”
“在充电。”孔嘉洛微微侧着头,打量着他,那眼神就好像小孩子在欣赏一件精美的玩偶一样,“九点四十了。”
景离吃了一惊,他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可以睡的像死猪一样沉,因为他没有听见闹钟的呼唤。
“去放热水洗漱,然后到餐厅来吃早饭。”
景离只得点点头。
一番洗漱清理之后,景离走到大厅。孔嘉洛正在沙发上看着笔记本电脑,见他走近,刚要说话时,景离伸出手来,“我的手机呢?给我吧。”
孔嘉洛看了看他,然后转头把手机递了过去,一边嘴角上翘,语带笑意地说:“半小时前,孙慈给你打电话了,我接的。他问你为什么要离职,让你赶紧去一趟公司。我就告诉他,你昨晚在我这里,我们两折腾到半夜,睡得太晚,所以你还没起床。”
“你!”景离不由地叫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说。孔嘉洛!你是故意的吧?”
“怎么了,我有哪个字造假了吗?”
景离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半响之后,叹了一声,“行吧,随便你,反正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孔嘉洛只是眉毛轻挑,轻轻一笑,并不回答。
景离觉得自己留在这里真是多余,转身便走,走到大门口去转门锁,却发现怎么使劲都打不开。只听身后孔嘉洛幽幽的声音说:“那是指纹锁。”
景离顿时就醒悟了过来,没错,昨天晚上他们进门时,孔嘉洛就是按手指开门的!
他猛地转过身,冷冷的说:“开门!”
孔嘉洛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慢慢地向他走了过来。景离默然的看着他,等着他给自己开门,却不料他只是走到自己身边,语气淡淡地说:“先去吃饭。”
“不吃,我没胃口。你赶紧给我开门。”
“我开了四十分钟的车,专门给你买的。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醒,一直放在保温桶里。”孔嘉洛凄然的笑了笑,“景离,你好歹吃一口。”
他的语气居然莫名的可怜,硬生生憋的景离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默然地望着孔嘉洛的眼睛,注视良久后,终于绕过他走向餐桌,伸手掀开了放在桌上的保温桶。
盖子一掀开,首先闻到的是一股非常非常熟悉的香味。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这个气味,景离是不会忘记的。
这是他们当年经常会去吃的小馄饨,颜色,气味,一点都没有变!
景离不由地抬起头来,看向孔嘉洛。
“尝尝看,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
景离挪开了视线,垂下头,又慢慢地坐了下来,拿起勺子,慢慢地舀起一个来,喂到自己嘴里。
味道确实不错,很好吃。和当年的味道一点也没变。
只可惜此时此刻,已然物是人非了。
景离吃完一个,接着吃第二个,然后眼睁睁地看见一滴眼泪直接掉进了小碗里,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紧接着又是一滴,直到眼前迷蒙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成年人最了不起的地方在于,他可以一边流泪一边吃饭,还可以吃完吃饱,然后若无其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景离虽然吃的很慢,但却吃完了。
他缓缓地推开碗,擦了擦嘴。
“我吃完了,你,开门吧。”
孔嘉洛突然笑了笑,双手撑着桌子,直直的逼近景离,一字一句地说:“景离,我今天若是能让你出了这个门,我孔嘉洛三个字就倒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