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一幕幕突然就像放电影一般在自己眼前迅速闪过。熟悉的学校宿舍楼,每天晚上相约看书的图书馆,曾经纵情欢愉的出租屋,以及,他们一起肩并肩走过的每一条路.....
那一切都遥远的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却又清晰的像是昨天才刚刚经历过。
景离不由地握紧了拳头,无名指上的戒指突然就勒到了他的手指,硬硬生痛。
孔嘉洛的嘴唇颤了颤,眼角突然有点泛红。他迅速的低下头,咬了咬嘴唇,撑着墙站了起来,向洗手间外边走去。
景离愣了愣,追上两步,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孔嘉洛停下了脚步,想了想,说:“胃痛。”
“要紧吗?要不要陪你去医院?”
“不用,我喝点热水就行。”
他没有给景离多余的思考时间,勉强的直起腰,出了门,很久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景离整个人就像突然被抽走了魂一般,愣住了原地。
直到孙慈走到他身边,叫了他两声,景离才突然回过神来。
“怎么了?”
“没事,我,我刚才遇到个熟人......”
第33章 起风尘
景离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地奇怪,如果他照一下镜子,说不定会把自己吓到。他眼神迷离,精神恍惚,让孙慈一时间很有些纳闷不解。
遇到个什么样的熟人,会让人变得这样失魂落魄吗?
景离突然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见了鬼,刚才出现在他面前的孔嘉洛说不定根本不存在,是他的幻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真的需要去看精神科了。
“快五点半了,我们去吃个饭吧。”孙慈拍拍他的肩膀,“你想吃点什么?”
景离轻轻摇头,说:“不了,我想先回去了。”
“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
“没有。”
“如果没有的话,”孙慈语带诚恳地说:“跟我去吃个饭吧,我有些事想跟你说。想吃点什么?”
“嗯,都行。”
孙慈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应付我吗,景离?”
“啊,不是,”景离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他想了想,试探着说:“吃川菜,成吗?”
孙慈看着他的模样,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好。你选地方,我们开车去。”
——吃川菜,成吗?
景离没有想到孙慈会一口应允。他的心情很槽糕,几乎是用了一种不计后果的方式在应对孙慈。换作往日,他或许会考虑稍微迎合一下领导的口味。但此时此刻,他懒得去思考了。
这实在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行为。
点菜的时候,景离甚至给自己点了一份超级爆辣的水煮鱼。
他突然想知道,孙慈对自己的耐心能坚持多久。最好是从今往后都不要搭理他,让他一个人自生自灭,孤独终老最好。
孙慈确实连一筷子都没有去夹漂浮在辣椒油中的鱼肉。而景离对着这碗菜,突然之间,潸然泪下。
他不可遏制的想起了孔嘉洛。
——放心!我也很能吃辣的,景离!
他放下了筷子,用手撑住了额头。他实在怨恨自己不争气,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碗水煮鱼开始哭!
“景离。”沉默良久的孙慈突然开了口,“心情不好也别勉强了,少吃一点,我送你回家。”
景离慢慢地掩去眼角的泪,缓缓地抬起头来。
“你知道吗,孙迪介绍你来我们公司,是有目的的。”孙慈想了想,还是直接了当的说了,“他想帮我介绍一个稳妥的男朋友。”
景离顿时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孙慈,“我和孙迪,并不太熟。我......”
“别急,听我说完。”孙慈轻轻地叹了一声,“我的情况,你恐怕不大了解。我曾经结过婚,两年后就离了。我是同性恋,所以,这场婚姻是一场处于利益考虑的联姻。这件事,对我,对她,都是一个不那么愉快的经历。我弟弟关心我,一心想要帮我介绍一个合适的对象。他交友的圈子很大,但据他说,他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景离沉默不语。
“他说你有三样旁人没有的好处。第一,你是同性恋,第二,你性格清新寡淡,没有权利欲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这个人,很干净。我说的是心。”
——干净!
景离突然忍不住就想吐。干净这个词,居然可以用在自己身上?这简直太荒谬了。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身心都很干净的人,他怎么可能为了忘记旧爱,做出和弟弟上床那种事!他早就放弃了一切挣扎,早就开始自暴自弃,随波逐流了。
“孙总,”景离忍不住开了口,“我想,你们可能并不了解我。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不,我知道。”孙慈淡淡地说:“你想说孔嘉洛的事吧?孙迪都告诉我了,否则,我们怎么能确定你是同性恋呢。孔嘉洛是云翼公司现任的总经理,据说,他是唐云熙的私生子,对吧?”
景离一时间有些难以应答,想了想,只得轻轻点点头。
“他已经结婚了不是吗?”
“是,他结婚了。”景离突然觉得莫名的悲哀,“我不知道在你们眼里,孔嘉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我曾经真的很爱他,到现在,我也忘不了。我看见任何事物,哪怕和他孔嘉洛不相干,我也会在脑子里拐无数个弯,然后想到他。所以,我不想再谈任何朋友,永远都不想。因为我觉得这样对他人不公平。”
“你没有做过实验,怎么知道以后不会遇见更合适的人呢?”
“不,我尝试过。我找过男朋友,也同居过,但事实是,我还是忘不了他。大概是我天生固执,我在他身上,已经耗尽了心力了。我实在没有任何力量再去爱任何人了。”
孙慈看着他,许久之后,终于点点头,无奈地笑笑,“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很欣赏你的坦诚。这样也好,不会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孙总,这顿饭,我来请吧。”
“不用。”孙慈笑笑,“不用急着和我划清界限。景离,孔嘉洛半年前回国了,你知道吗?”
景离轻轻地摇摇头,“不知道,他的事我一概不知。这三年来,我们也从未见过面。”
“他的母亲生病了,脑癌晚期。现在在S大附属医院住院。”
景离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孙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我猜你很想再见他一面。所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想做一个君子。”
初夏,凉爽的风吹着窗帘哗哗作响,一阵轻微的推门声,惊醒了趴在病床前的孔嘉洛。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母亲,然后慢慢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门被推开了一半,但却没有人进来。孔嘉洛想了想,慢慢地合上了门。
侧身靠在墙边的景离,木然地站了一会,然后缓缓转过身。然而,就在他要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身后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对方低沉而又清晰的声音,叫了一声:“景离。”
景离的身子微微一僵,孔嘉洛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我就知道是你。”
景离微微转过脸,看向孔嘉洛。
三年过去了,他们都已不再如从前一般天真而幼稚。在这久久的对望之中,他们都从各自的脸上看出满面尘霜,这中间包含多少人生艰辛,却难以对外人描述。
“我妈妈睡着了。”
“我不是来探望病人的。”
——多好啊,连熟人之间的客套话都可以不必说了。
“我知道。”孔嘉洛微微垂下头,“景离,我们去楼下走走吧。”
“不必了,我到这里来,只是想看你一眼。确定你确实在上海,确定我精神没有失常,确定我看见你不是我的幻觉。孔嘉洛,我想,我们已经没有什么话可以再谈了。”
孔嘉洛微微地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他低下了头,松开了手。景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消失在了医院川流不息的人群中。
经过几天的思考,景离认真的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辞职信,考虑再三后,点了发送,递交给了公司的人事部和设计部。
他其实对这份工作很满意,可是仅仅做了两个月就被迫离职,真是想想就觉得分外遗憾。
他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开始收拾行李。所幸现在是7月的天气,衣服不用带的太多。如有什么需要,在当地买也是可以的。
他下定了决心要马上离开上海,离开这个他真心很喜欢的地方。
——景离!上海可以成为我们两个人的家。我们两个人的!
——真是荒谬的笑话!可我居然信了。
他给景海笙打了一个电话,对方没接,于是他只好通过微信简单地说了一句,他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房租付了一整年,如果海笙也不住的话,可以要求房东退款。然而海笙也没有回复他。
整整一晚上,他都坐在沙发上,盯着空荡荡的墙壁发呆。
就在时钟已经转向零点时,大门突然哗啦一声从外面打开了,景离诧异的抬头看去,却见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扶着耷拉着头不省人事的景海笙走了进来。两人的身子带着浓烈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