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比我会玩。”瞿乐别有深意地瞧了庄吟一眼,笑得暧昧,随后话锋一转,“我便是老乞丐。”
庄吟不解:“瞿姑娘为何假扮乞丐?”
“因为好玩呀,老乞丐是我,引路的乞丐也是我。太好玩了,看你们一个个被耍得晕头转向。”她笑得花枝乱颤,银粉金凌随之起摆不定,真如活过来一般,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看到我那个姐姐了么?”
言城清诧异道:“哪里有什么姐姐,除了鬼就是怪物,你养了一楼的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什么好玩的?”
庄吟略一思忖,道:“瞿姑娘说的可是无目女鬼?她自称水映柳,原来她还有一个妹妹。”
瞿乐补充道:“不错,亲生妹妹,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的真名也叫水映柳。我们是双生柳。”
谢祈突然截道:“她和密室藏尸都是你杀的?”
“她说是我杀的?”瞿乐敛了神色,不笑了,拖着花裙摆悠悠地走近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捋了捋发丝,“我们长得一模一样,连说话语气动作神态都从小被训练得分毫不差,几乎没人怀疑。但我姐姐有个毛病,喜欢赌。”
瞿乐顿了顿,见几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继续说了下去,“当然不是赌钱这种俗事,她喜欢赌别的。小的时候她喜欢和我赌房门口会经过几个人,晚饭的菜品种类,明日会不会下雨这类寻常小事,一方输了便罚一颗糖。后来长大,我们给客人弹琴唱曲时,经常穿同样的衣服,她应付上半场,让我来应付下半场,她想赌有没有人能区分我们,输了的人就替另一人出来接待半月。几年过去了,也没人发现我们是两个人,那些蠢货的眼里只有漂亮皮囊。”
“姐姐运气很好,通常都是她赢了赌局。后来,楼里来了一个男人,他看出了我们的不同。姐姐高兴极了,因为这次她又赌赢了,于是我便替她多弹了半月的琴。这半月里她和那男人偷偷幽会,因为她觉得他与众不同。男人来云烟阁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都要来找姐姐,本该姐姐去接待客人的时间却由我顶替。姐姐和我赌,这个男人肯定会来迎娶她。”
“过了几日,那个男人又来了,果真和我姐姐约定了日子来娶她。到了约定的日子,姐姐左等右等,没等来那男人,半夜里却等来了一个毒妇和一群提着大刀的人,云烟阁被锁死了,毒妇带着提刀的人一间间屋子找过去,每搜寻完一间屋子,那里就多一个死人。”
言城清问道:“楼里就没有一个护卫么?”
瞿乐摇头:“不是对手。我和姐姐侥幸逃了出来,那段时间姐姐几乎不说话。姐姐输了,输了一楼人的性命。”
庄吟叹道:“荒唐。”
“我们只敢往偏僻的乡下逃,我们急于逃命,哪里有时间带钱,还好一个老实的村夫收留了我们。村夫妻子很早就去世了,留下一个孩子。村夫对我们很好,突然有一天姐姐又和我赌,她嫁给村夫这种男人,他肯定待她死心塌地。谁知她又错了。”
第36章 镜花离境(十八)
瞿乐神色自若,语气平淡,不悲不喜,说得仿佛是她从别人那儿听过来的事一样,“姐姐嫁给那村夫后,他嫌弃姐姐不是处子之身,前后态度一落千丈,时常逼迫姐姐做不想做的事,还想强迫我一同下嫁给他。我当然不依,寻了个深夜,在姐姐的掩护下逃了出去……你们是不是想问姐姐为什么没有随我一起逃走?”
“那个时候她怀了村夫的孩子,我可怜的姐姐又跟我赌,村夫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会打她骂她。我走了一年,始终放心不下姐姐,于是又偷偷回来找她,你们猜我最后在哪里找着她的?你们肯定猜不到,是在猪圈寻着的。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姐姐真是个固执悲哀的人,她到死都在赌。其实她什么都可以赌,唯一不该赌的是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有些男人的心甚至比女人的心更海底针,猜不透抓不住。最后她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的命都赌没了。”
“你们说,她是不是疯魔了?”
庄吟脸色沉重,原来一室未寒的尸骨竟是这样死的,他们平白无故受了牵连,可能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惨遭杀身之祸。
“我看是走火入魔了吧。”桌上有一壶酒,言城清自顾自地坐到桌边,拿起那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好好的花魁不做,去当什么村妇。不过罪魁祸首还是那个男人,如此害你姐姐。我看那个毒妇也是走火入魔了,不就是找个女人,何苦要杀一楼人呢?”
瞿乐深深地看了言城清,打开梳妆奁,蘸粉往脸上轻扑慢打,“所以说你们男人,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
谢祈在一边轻轻的笑出了声。
瞿乐问道:“可有什么好笑的事?”
谢祈摇头:“瞿姑娘几岁了?”
瞿乐笑了:“比你们四个加起来都大,论起辈分,你们该唤我一声姥姥。”
谢祈道:“想不到瞿姑娘做鬼了也爱打扮。”
瞿乐抿了抿红唇,合起梳妆奁,不悦道:“即便是鬼,爱美有错?”听谢祈这么一说,庄吟也发觉瞿乐不断地在擦粉,她的皮肤本已白得发光发亮,根本无需再多粉饰,想着也许是她生前遗留下来的习惯罢。
谢祈笑道:“没错,瞿姑娘后来为何又回了云烟阁?”
瞿乐道:“我实在不知要去哪里了,只好带着姐姐回来这里守着,一守便是几十年,我在楼里住的实在无趣,总想养一些东西。”
三人说话期间,冬珠一直低头不语,此时倒是抬起头来,问瞿乐:“当初你中毒,可是故意假装的?”
瞿乐从铜镜里看着冬珠,“你的沈枝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连你都不信了,岂不是很好玩?”
冬珠眼眶红了,抽了抽鼻子,“你陷害我就是为了好玩?那她们身上的脓疮也是你下手的么?”
瞿乐道:“是的。”
冬珠“啊”地叫了一声,呼吸急促起来,手里扔出一个东西,重重的飞向瞿乐。
瞿乐身子一偏,偏移几寸,完美躲闪而过,她俯身拾起地上的书,晃了晃手中的书,娇笑道:“多亏了我的书,你才寻到了云烟阁,你这个小丫头不知好歹,解药不给你了,她们围着骂你也是一道风景,一群蠢物。”
谢祈问道:“瞿姑娘为何要到冬珠的村里去?那里风景很好看?”
瞿乐幽怨地盯着谢祈,“你这人太聪明,我不喜欢,问出来的问题总是教人那么讨厌,我说只是随便走走你会信么?”
谢祈道:“我信,不过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的。”
“关于我的秘密?还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瞿乐朝他勾勾手指,“你过来,且跟我说说,我开心了,说不定就赏你的道长朋友一口解药。”
谢祈果然乖乖迈着长腿走了过去,走到瞿乐身旁,闻到瞿乐身上传过来的浓重香味,略微弯腰,轻轻在瞿乐耳语了几句便退开了。
瞿乐先是神色一凝,再是目光定定地看了谢祈半晌,然后才展颜笑道:“你若是言出必行,不光道长有解药,美人村那些蠢妇也会得到我的解药,但要是搞什么阴损花招,我就让他们死!”
谢祈回到庄吟身旁,道:“一言为定。”
瞿乐道:“那便先给你一半的解药吧,剩下一半,事后再取。”
言城清和冬珠皆是奇怪地看着他们,似乎他们在进行什么不能告人的交易,庄吟神色淡淡,既没表现出惊讶,也没流露出好奇,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十分轻微地说了一句:“你离她太近了,万一有危险,你以后不要离得那么近,有意外我也来不及救你。”
谢祈微眯双眼,挑眉,“道长在关心我?”
庄吟紧抿薄唇,一甩拂尘,转过身去,却是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第37章 镜花离境(十九)
瞿乐躺回了美人榻,支着脑袋眯上眼睛小憩起来,似是乏极了,“你们走吧。”
言城清和冬珠跟着要走,瞿乐蓦地睁眼,玉手轻轻一挥,关上了门,阻拦道:“谁说你们全都能走?”指了指谢祈和庄吟,“只能走他两人,你们两个且在这里候着,等他把东西带回来后,再放你们走也不迟。”
言城清大为不爽,跳起来指着瞿乐:“不要以为你美就可以为‘妇’不仁!”
红衣少年闻言忽然出手隔空打了言城清一个巴掌,语若冰霜道:“口出狂言,该掌。”
言城清瞬间被掀翻在地,脸上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红红的手掌印,他捂着左脸目瞪口呆不敢置信,显然没料到一个小孩也敢打他,“小鬼你可知我是谁?说出来怕吓死你。”
瞿乐娇嗔道:“就算兰道成在此放肆,我家红玉照打不误。”
言城清道:“这么厉害的么!”
瞿乐笑盈盈道:“对的对的。”
庄吟之前就在想瞿乐可能与兰道成是认识的,不然偌大一座云烟阁鬼楼,镜花城里的人如何会不惊慌,于是问道:“瞿姑娘和兰家主相识?”
瞿乐道:“你们还没出生我就和他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