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觉道:“道士,我眠觉一族从不伤人性命,却因摄心术被人赶尽杀绝!今日你见到我,说什么也不能放你出去。”
庄吟道:“并非所有人都这么坏。”
眠觉垂首道:“人坏不坏,岂是你一人说了算?我这双腿就是被一个臭道士给削皮去肉的,你猜他为何要这样做?”
庄吟皱眉道:“姑娘还请直说。”
眠觉半嘲半讽道:“那臭道士怕我生得太美要去勾引别的男人,就想将我的血肉一刀刀割了喂鱼,要不是我逃得快,如今就是一架白骨了!我说郎君你还等什么,快捆住他!”
谢祈眼中赤红更盛,身形移动,如风般掠至庄吟身前,黑衣红眸步步紧逼。对面之人是谢祈,庄吟说什么也不能拿剑伤他,于是连连后退,后背已然贴上凹凸不平的石壁。
眠觉嫣然笑道:“道士,束手就擒罢。”
庄吟心想方才床底谢祈的举动虽奇怪诡异,但绝无半点伤他的意思,于是淡淡一笑,打赌道:“他不会伤我。”
眠觉奇道:“是么?他都已拿了绳子了,不就是来伤你的么?”
庄吟道:“他只是想绑我。”
眠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格格笑个不停,轻纱簌簌抖动,半晌才道:“呆子,不就是我让他绑住你的么,绑完我再让他杀了你,不过,我第一次见你这么有趣的人,我渐渐都有点舍不得你了。”
沉默片刻,庄吟忽道:“打赌么?”
眠觉不禁睁大了眼睛,“赌什么?”
庄吟道:“赌他会不会伤我。”
眠觉眨了眨眼睛,“不赌不赌,我运气差得很。”
庄吟又道:“我赢了,请姑娘归还松木骨盒,你赢了,我留下来。”
眠觉向他抛了一个媚眼,“留下来,当我的如意郎君?”
庄吟点头,“好。”
眠觉抚掌道:“那就这么说定了。黑衣服是大郎君,你就当我的小郎君罢。”
话音刚落,谢祈便阴着脸靠了过来,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庄吟十分配合的伸出双手,十指干净圆润,谢祈小心的握在手中摩挲了一会儿,又举至眼前端详着,仿佛在欣赏一件无上珍宝。
谢祈在观察他双手的同时,不远处的眠觉也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两个湿漉漉的人,心中暗忖:世人只知摄心术会摄人心魄,却不知摄心术还会唤起人心底的欲望,我倒想看看大郎君的心里面在想什么。
却见谢祈放下庄吟的手,一圈一圈将他的手缠得密密匝匝,完美的打了一个死结。
眠觉在那边媚笑着煽风点火,“大郎君,就是现在,快把他杀了。”
谁知谢祈对眠觉的命令完全不理不睬,转而单膝下跪,倾身去褪庄吟已经湿透的白靴。
眠觉开口问道:“郎君这是要做什么?”
庄吟看着自己露出的脚趾有一瞬的僵硬:“脱鞋子。”很快他便感受一股源源不断的热量传入脚底心,犹豫着想伸手去阻挠,“我不冷。”
谢祈不听,用衣角仔细擦拭起他的脚来。
庄吟一怔,伸出去的手僵在半道。
眠觉幽幽道:“他在帮你擦脚,这我就看不懂了。”
庄吟缓缓地摇了摇头,笃定道:“嗯,他是我朋友,绝不会伤我。”
眠觉仿若未闻,径自喃喃:“他只是你朋友,中了我的摄心术,都不愿伤你分毫。而我只是隐瞒了身份,没做过伤天害理之事,那个臭道士却割了我皮肉,为什么?”
庄吟淡淡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相信。”
眠觉惨然一笑,渐渐红了眼眶,犹自垂泪。不知过了多久,她拭去眼泪,走到一个堆满白骨的角落里,挑挑拣拣许久才托着一只木盒走过来,递给庄吟,“方才我忽然想通一事,看来大郎君不喜欢我这种美艳的女人,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十分无聊了,所以这次暂且放过你们,下次再乱闯我家,看我不剁了你们!”
“还有。”眠觉又掏出一只白色瓶子:“这是清净散,拿好了,一日三次,一次一钱,吃上七日,差不多就好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庄吟欣然接受,本想躬身道谢,奈何双手被缚,不便行礼,只能颔首致谢:“多谢。”
这时,洞顶骤然一阵地动山摇,土灰碎石子随着晃动纷纷下落,眠觉嗔道:“野猪精又在放肆了,欠收拾。好了,我要出去一趟,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不在了。”扭着水蛇腰走了几步,忽而停住,回眸望向庄吟:“道士,你当他是朋友么?”
问题问得很是突兀,庄吟不禁失笑:“否则?”
眠觉暧昧一笑,道:“没什么。”
第41章 柳暗花明(一)
庄吟和谢祈带着松木骨盒回到云烟阁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
言城清显然等得心急如焚了,第一个跳起来,欣喜若狂道:“道长你们回来了!”冬珠揪着衣角紧随其后,眼里同样闪着兴奋的光芒。
瞿乐看着他们进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一扫惫态,含笑道:“你们果然没有令我失望。”少年红玉自发上前接过庄吟手中的骨盒,躬身交给瞿乐后,又竖立一旁阴鸷的盯着他们。
庄吟颔首道:“希望瞿姑娘能遵守承诺,我们已经带回骨盒,请将解药给我们。”
瞿乐笑道:“解药自然会给,等我先检查检查骨盒也不迟。”眼睛不住地在庄吟和谢祈之间逡巡,“这位谢公子,好像有点不对劲呀。”
庄吟上前挡住了瞿乐异样的目光,道:“出了一点意外,不过并无大碍。”就是这几日有点神志不清罢了。
“没事就好。”瞿乐撩了撩发丝,“若是因为替我取东西,伤到了,那我要良心不安的。”
这话说出来谁都不信,言城清更是翻了个白眼,随后惊奇地侧过头,望着谢祈:“啧啧啧,没想到你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谢祈赤红着双眼冷冷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言城清装模作样道:“啧啧啧,又用这种眼神看我,吓死人了。”
冬珠在后边急了:“你不要犯贱了。”刚说完便飞也似的捂上了嘴,睁大眼睛悄悄偷看了一眼言城清,却见言城清脸色唰地黑了,吓得直往庄吟身后躲,“道长。”
言城清恨恨道:“死丫头,不要躲,让你领略一番祁连小霸王的王霸之气。”
瞿乐笑得花枝乱颤,“年轻人的小打小闹当真有趣极了,有意思,有意思。”笑了片刻,便让红玉取了解药送与他们。
他们拿了解药拱手告辞。
瞿乐道:“让红玉送送你们。”
庄吟摇头道:“不必如此麻烦。”
瞿乐也不坚持,“好罢,那就不送了。”
四人在迷宫般的地底弯弯绕绕走了一阵,顺利回到地面之上,楼外阳气十足,楼内依然阴森漆黑一团。庄吟刚想点燃蜡烛,不料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冰冷的手爪,猝不及防地扣住庄吟持着蜡烛的左臂,一股窒息的腥臭之气随之猛扑而来。
庄吟心下一沉,是水映柳!
言城清他们也察觉到有异,问道:“道长怎么了?”
“没什么。”另一边谢祈也牢牢抓住他的右手腕,他瞬间有些哭笑不得,这是要比赛拔河么?
黑暗中,水映柳急切地左右摇晃他的手臂。
庄吟只觉再摇下去,整条手臂恐怕就此作废,于是轻声细语道:“水姑娘,你想说什么?”
“我操是老祖宗!”言城清大叫,“事情完了还跟过来,是舍不得我们走?!”
庄吟紧蹙双眉,“别说话。”
言城清自讨没趣,有些悻悻地闭上了嘴。
随后庄吟抽出拂丝,通上灵犀,等着水映柳开口。然而水映柳只说了一句话,他的瞳孔便不可抑制地急剧收缩,水映柳越是往下说,庄吟的神色越是凝重。待至水映柳匿去,四人走出云烟阁站在行人如织的街上之时,言城清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老祖宗跟你说了啥?”
庄吟皱眉道:“她……”
言城清追问:“她怎么?”
庄吟却拉着谢祈走开了,留下言城清和冬珠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但没走多远,庄吟回过头,示意他们两个也跟上。
冬珠有些犹豫,“要不你去吧,我得快点回去给村人解药,不然她们急坏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言城清嫌弃地拽住她胳膊,道:“一起听听故事啊,不会耽搁多久的,大不了我派人送你回去,不管怎样都比你两只脚走得快。”
冬珠继续推脱,“我不想听!”
言城清继续坚持,“死丫头还跟我倔上了,我非要你听不可。”
冬珠知道多说无益,无奈妥协,一路上低着头跟着三人走过热闹的长街,走过酒楼客栈,一直走到兰家巍峨的府邸前。
庄吟终于停下。
言城清兴奋地搓手,“快说快说。”
庄吟面色冷峻,一甩拂尘,“她说了一个和瞿乐截然相反的故事。”
言城清:“呃???”
庄吟道:“她说她才是妹妹。”
言城清和冬珠齐齐打了冷颤,一股寒意自脚底蓦地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