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中是春池的水,英姿勃发,叫他怦然心动,连杯中热茶洒出来烫了手都浑然不知。
“阿竹,我回来了。”
宋徽明此次出行大半年,功高绩盛,天子大悦,设宴宫中,为爱子接风洗尘,侍奉宋徽安又听闻自己陵寝进度有成,更是欢喜。
颠鸾倒凤一番,宋徽安直掐某人的脸。
“这半年在外头,可有染什么脏东西?”
宋徽明道:“夫君心心念念都是爱妻,怎见得了别的。”
“……你还走么?”
听他小心翼翼地问,宋徽明不觉笑道:“这要看父皇的意思,不过我出去这么久了,少说得在京中歇歇,你生辰前,我大概不会走了。”
宋徽安生辰在夏中,只比宋徽明早一月,宋徽安听得欢喜,哼道:“我生日那天,你别回府。”
宋徽明笑道:“留臣在内宫过夜,可不能让人说了去。”
“你又不是没留过,就说是陪我聊江山社稷,建王和太子怎么着也不会关起门密谋造亲父的反,你怕什么?”
宋徽明笑:“阿竹,分明去年除夕的时候,你还谨慎忌惮得很。”
“和你这混蛋在一起谈什么狗屁忌惮,”宋徽安鲜用粗鄙之言,红着面轻骂,竟从枕下掏出把剪刀来,“喏,过来。”
“阿竹,你要谋杀亲夫?”
“混账东西,”宋徽安笑骂,“剪你几缕头发,我留着看。”
“你不如提前去缝个香囊。”
二人自幼便学习祖制礼数,自知这是用以纪念亡侣的风俗。
宋徽安手一抖。
“胡闹,我们……上不了台面的,你还未婚配呢,谈不得死。”
他想起自己那陵寝,又道:“你少说些胡话,说不定我还念你的情,在你百年后偷偷在地宫里留一个格子放你头发。”
宋徽明低头吻他的手背,叫宋徽安见不得他眼中流转的暗光。
“吾妻爱我,我自是感恩戴德。”
一往情深的话他说惯了,半载未见,宋徽安只觉听不厌这些,心中暖极。
“这回去南方,可有带些东西给我?”
“当然有。”宋徽明取出块质朴的拙玉来。
说是玉,不如说是块绿中带白的破石头,雕成两只鸟的样子,由红绳串着。
“这是何物?”
“鸳鸯,我刚至南国便是七夕,真金白银的东西你都瞧腻了,闹市上挑了个民间小饰,在一堆金银玉饰间反倒稀罕。”
“你倒是有心。”
见宋徽明笑弯了眼,宋徽安又道:“我可不会输你。”
宋徽明挑眉:“真要送我一百个妖男艳女?”
“哪年的事了你还记得?”宋徽安拽枕头砸他,“你给我过来,让你满嘴胡言!”
他心道要留些惊喜给宋徽明,是故并未提及那盆翡翠芍药。等到了那日,再让他惊喜。
“你生辰那日,早上进宫来吧。”
“作甚?”
“带我混出宫去。”
宋徽明双目微瞪,继而笑道:“小家猫是要上哪野去?”
“去你那。你进不了宫,我出宫来,”宋徽安理直气壮,“十九年来,我连围猎都是在宫中猎场……出事以后,父皇更不准我出宫去游玩,去你那里而已,怎的,你不欢迎我么?”
“怎会,”宋徽明眼中有光,“惶恐荣幸。”
隔日偷偷送走宋徽明,宋徽安又去见那老工匠。
“殿下,玉雕再过几日便要成啦。”
宋徽安点头,端详那栩栩如生的花相,心生欢喜,只盼着索然无味半载的日子走快些,好早日回以宋徽明真心。
接风宴后,宋徽明又忙着去交接公务,一连几日不入宫,宋徽安百无聊赖,喝茶赏花,抬头打量不远处的宫娥两眼,忽然道:“你过来。”
宫娥惶恐,小步上前,跪伏不起。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小宫娥露出脸来。
宋徽安皱眉,看向屋中众宫娥,疑惑道:“怎么半数都是些生面孔?这几日是返了一批老人出宫回家么?”
宫娥皆不作答。
“闷在宫中也无趣得很,莲生,”他抬起手来,由莲生扶起,“随本宫去御花园转转,再去向母后问安。”
莲生一个激灵,阻拦道:“殿下,您别出宫了。”
宋徽安从未听下人讲过这话,当即不悦:“本宫想去哪不成?”
“殿下误会,宫里这几日有宫人染了奇疾,外头正消毒除菌呢,殿下贵体多恙,不宜出行,皇上传了口谕下来,让殿下不要出东宫,等过几日外头那病消了,殿下再去哪也不迟。”
宋徽安一听外头是害病了,点头道:“也好。”
多一病不如少一病,他虽被闷着了,还是老老实实回了屋去。
过了几日,因为那病,宋徽明不来,十五母后也见不着,他只觉不耐烦,唤道:“莲生,你去问问,外头的病如何了?本宫实在闷得慌了。”
身边无人作答。
宋徽安心觉不对,莲生跟了他这么久,从未懈怠过。
“莲公公呢?”
小宫娥低声道:“殿下,奴,奴也不知……”
宋徽安丢了修剪花草的剪子,起身道:“罢了,本宫自己出去看看。”
“殿下,不可!”
见宫娥们面露难色,他更觉窝火。
“都给本宫让开!”
宫娥们手足无措,只眼睁睁看他走远。
东宫除去换了新人,一切如常,他出了东宫,也不见宫中有任何除病消灾的迹象。
“轿子呢?”
“殿下,轿夫告假了,暂时无人来顶班……”
“那本宫自己走去!”
荒谬至极,他堂堂太子,吃穿用度几时被怠慢过。
东宫被换血,分明是出事了。
第99章 骤变其一
他虽骄矜傲物,却未贪财降私罪于人,天子何以干涉他正常出行?
宋徽安脸色一白,莫不是……
莫非是他和宋徽明的私情被天子发现了。
如此说来,他的确好几日未见过那冤家了。
他的境遇尚且接近于软禁,那宋徽明呢?
他在哪?可是出事了?
亦或者,是他想多了,那等大逆不道之事若真暴露,他也不会悠悠然在东宫喝茶了……
到底是怎么了……?
满怀疑虑,他第一个念头便是去见郭后。
谁知凤仪宫戒备森严,有重兵把守。
守卫不收兵刃,亦不行礼,宋徽安不由得怒道:“你们这是作甚?皇后的寝宫什么时候需要你们围着了?见到本宫也不行礼?你们是哪位大人管的?”
众守卫面不改色,神色冰冷,宛若眼前无人。
“大胆!”
任他暴怒,守卫就是一言不发,守在门口,直到宫里走出一队宫人来,方让出条通道来暮花天。
领队的是天子身边的李公公。
“李公公,怎么了?”
看着他长大的老太监眯着眼,瞥他一眼,道:“您进去看便是。”
宋徽安见他冷淡得反常,又见他身后的宫娥皆着白衣,心肝一颤。
是母后出事了?
宋徽安大惊便要往里闯,李公公见众侍从要去拦他,叹气道:“让他进去吧。”天子之命还未下来,宋徽安仍是太子,他们又能奈他何?
众侍从方收手。宋徽安在心中骂这些人混账,因记挂着母亲,一刻也不敢耽误,大步朝凤仪宫里去,却见宫中冷清无人,摆件陈设虽如以往,却蒙上一股阴沉沉的死气。
人呢?凤仪宫的宫人哪去了?
他望向四下,却听远处传来孩童凄厉的哭声。
“母后……母后……哥哥!哥!”
竟是齐儿!
宋徽安心头一紧,一路狂奔,穿过回廊,推开一扇扇门,进了凤仪宫的内室。
他还未入住东宫时与郭后同住,整个皇宫里,除去东宫,就属凤仪宫最让他熟悉,眼下已身至内寝,皇儿都难以入内,若不是突发骤变,齐儿怎么在此哭闹?
“齐儿!”
他大叫着推门而入,便见几个宫娥和嬷嬷按着十五,手里还拿着玩具哄求他,竟是要直接将哭闹不已的孩子抬出宫去。
十五见了宋徽安,哭声更大:“哥哥!哥!你让他们放我下来!我要母后啊,我要娘!”
宋徽安忙推开两名宫娥,将十五从嬷嬷手里拽进自己怀里,抬手对着要开口说话的嬷嬷就是一巴掌:“你们好大的胆子!敢这么对十五殿下!”
“殿下,是陛下的命令,还请您别为难奴们。”
宋徽安气极反笑:“十五殿下是皇子,奴才也敢对主子动粗!”说罢对十五关切道:“齐儿别怕,哥哥来了,告诉哥哥怎么回事?不哭不哭,母后呢?”
“哥,哥,母后,母后她……”十五抱着他哽咽,“呜呜……你快去看看母后……”
他心里咯噔一声,母后真的出事了。
“母后呢?”
十五指了指她的寝室。
“不怕不怕,哥哥在,”他说着,站起身,便要拉着弟弟往郭后寝室去,“跟哥哥一起去见母后。”
十五突如被打了鸡血一般,双腿如长在地上,死命摇头:“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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