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纪凌风迟疑了一下,然后握住少年的手,他耳目极为敏锐,其实刚才已经听到了扶兰的话语,心中对于两人的称呼并非是不上心的,便又轻声道了一句:“多谢夫人了。”
他说完之后,难免有些窘迫地另拿了一张帕子,低头为少年擦了擦。
这般一来,不止周围的仆从看的真真切切,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东宫。
练完箭后,迟墨和太子并肩向前厅走去,准备休息一番,扶兰和几个随从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两人刚坐下饮了一口茶,这时便有个小厮前来禀报,见到迟墨,他有些支支吾吾的,小声唤了一句:“太子殿下,太子妃,俞先生已经在大堂等着了。
这位俞先生迟墨倒是知道,是纪凌风的老师,这时候来东宫,想必是有原因的。
纪凌风也心里清楚,只饮了一口茶道:“你传信过去,就说本宫现在无暇,明日再去见先生。”
迟墨这时却制止了他道:“俞先生既然在此时登门,想必是有要事,殿下何不亲自去和他说清楚?”
纪凌风闻言不免有些惊讶,他心知少年应该猜出俞子义到底是因为何事上门,其实在他迎娶少年之前,便有诸多人劝谏,俞子义作为自己的老师,是反对地最激烈的,而这事其实京城许多人都知道,虽然最后他说服了对方,但是俞子义还是让他务必有所防备。
想必今天上午的事情已经传到俞子义的那里,而父皇要让他休沐十五天,恐怕也让对方十分不快,所以纪凌风能够猜到等会俞子义会说些什么。
正因为如此,纪凌风并不打算去见先生,然而这时听到少年主动开口,纪凌风自然是有些惊讶的。
不过见到少年如此心平气和,并不介意的样子,纪凌风不由得心头欢喜,然后起身握了握他的手道:“那夫人在这里等我,等会谈完事后,我便回来找你,一同回后院。”
这是迟墨第二次听到“夫人”这一称呼,虽说这个称呼奇怪了一点,不过听起来接受度良好,况且纪凌风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又轻又慢,好像极为珍重般,让他也有些脸热。
看着对方那满目生辉的眼睛,想了想,迟墨道:“好的,夫君。”
他这般话一出,纪凌风握着他的手,更舍不得放开,只能满怀珍爱地捏了又捏,才出了内堂。
等他出了门后,这时,迟墨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刚才纪凌风在,他自然不好问扶兰,现在整个内堂只剩他们主仆二人,正好可以询问了。
他和纪凌风成婚的前夕,自己名义上的那个大哥曾经找上过门来,虽然避开了见面,还拿走了令牌,但迟墨并没有放松警惕,叫了几个身手好的跟了过去,也不知道这位真正的襄北王世子没达成目的会不会离开,而且他和太子昨日成婚的时候,对方还很有可能去了。
迟墨便开口道:“扶兰,你查的如何了?那个人有没有来?如今又在何处?”
扶兰闻言点点头道:“那位去了,而且专门包了城门口街头的客栈二层,到现在也未曾出城,也并没有退房,还续了租金,像是要常住的意思。”
哦?
迟墨闻言有些诧异,因为昨日他们在城门下的轿子,这城门口只有一条街,客栈也只有那么几家,这位大哥包下整整二层楼,恐怕目的不简单,可是昨天自己并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迟墨仔细回忆,这时又想到了什么。
在经过那条街的时候,他好像有所察觉,有一道让人心生不适的目光,难道那处站的就是对方?
明知他已经入了皇宫,但对方目前并不打算回去,还要留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而此时纪凌风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就在刚才他出了内堂之后,就听到里面传来话声,他未曾走远,所以能够听得十分清楚。
“那个人”从少年口中传出的时候他心中不由得十分介意起来,不过他只是身形一顿,并没有返回去做出什么偷听的举动,而后的声音渐渐隐没,但是察觉到少年那般与众不同的态度,还是让纪凌风心中一痛......
此时已到了前厅,纪凌风微微一合眼,复而长步迈了进去。
迟墨并没有等待太久,他手中的茶水还未凉透,纪凌风便已经回来了。
迟墨看了看对方的神色,好像与刚才出去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纪凌风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莫非是刚才见俞先生时,有什么不和?
迟墨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询问,两人回到内院后,又看了会书,用完晚膳后,天已经快黑了。
还有几天便是立冬,太阳落山的时候也越来越早,迟墨站在窗外,望着树梢上悬挂的一弯银钩,他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可能是他即将度过的最难的一个冬天。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双手臂从他身后环了过来,将他紧紧搂住,同时握住了他的双手。
迟墨当然一下子就知道了抱住他的人是谁,所以也没有闪躲,很快他的手就被对方抬起来,哈了一口气,又小心地揉了揉。
纪凌风也很惊讶,为何迟墨的双手总是如此地寒冷,就像一块冻结千年的冰晶,幸好的是,每次他一捂,总会化开。
被纪凌风这样一揉,果真好了很多,迟墨不免笑了笑,他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差点又犯病了,扶兰之前给他煨热的手炉他随手放在了别处,不知何时变冷了他也不知道。
而这时纪凌风将头慢慢挪在他的肩膀上,许久不曾说话,只有那有些湿热的吐气从刚才的手心变成现在的颈窝。
迟墨的颈窝本就有些敏感,被他这样一弄,便有些痒意,正想避开,就听到纪凌风语气似乎有些闷闷地,开口道:“我想问夫人一些事情,不知道能否回答我。”
哦?
迟墨听到纪凌风的话,有些好奇,之前他和纪凌风两人相见过很多次,不过那时互相并不知对方真正的身份,虽然话不多,但也颇为投缘。后来进宫参加陛下的寿宴,认出对方后,便很少这样交流过,所以迟墨猜测,对方多半是想问自己为何与他成婚的事情,这倒是不难回答的,之前他一开始以为纪凌风是打算和他结盟,现在一想,大概是他一开始误会了.......
所以自己或许应该按照之前的那般,说是对他有意,应该没错吧。
想通之后,迟墨便微微点头毫不迟疑地应道:“但问无妨。”
听到对方如此坦然的话语,纪凌风不由得一喜,今天下午因为那事,心中积压的那股郁结之气消了一半,但如果不问清楚,他还是有些不安。
他下午一直在思考,如果少年心中真有一个在意的人,想必并非是来到京城遇上的,毕竟对方来到京城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自己,之后两人常常幽会,是断然没有其他人插足的。
虽说少年之前对于自己的三弟似乎也有些心许,可是三弟那日是在场的,所以少年的那句话绝非询问的三弟,而应该是一个和少年一起生长在襄北,还很有可能是青梅竹马一般的人。
就在昨天那个人还不远万里来到了京城,即使明明知道少年已经成婚,但还要见少年一面,这是何等的情谊深重!最让纪凌风在意的那就是他不确定少年心中对于那个人是否还有留恋,若是没有,他便既往不咎,但若是有,那他......必定让少年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想到此,纪凌风便心一狠,眼一闭,不过话出口的时候还是不轻不重地绕了一个弯:“我想知道,夫人在襄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襄北?
突然被问及这个,迟墨心中微微一咯噔,他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原身刚好已经出了襄北,在前往京城的途中了,所以别说襄北了,就算是襄南他也没见过啊。
当然迟墨对于这类问题也并非毫无准备,为了避免出什么纰漏,关于襄北还有世子的一些事情他都从扶兰那里了解过。
只是迟墨有些纳闷,纪凌风问这个干嘛?
莫非他是知道了什么?
迟墨沉默了一下, 但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淡淡道:“我在襄北与此处并没有什么不同,每日都有课业要做,父王对我要求颇为严格,不如在京城洒脱。”
少年这番话回答地十分简洁,最后一句还透露出襄北不如京城快活的意思,但是纪凌风丝毫不觉得开怀,自从刚才起,他就不敢错过少年的任何反应,虽然他们并未面对面,不过自他问话之后,他能够感受到少年身体一开始的时候僵硬了一下,对这个问题也有些冷淡和抗拒!
可是少年为何抗拒这个问题,莫非他在襄北有什么不堪回首的回忆或者是难忘的.......人?所以不忍提及?
想到此,纪凌风的心中更是蔓延起密密麻麻地钝痛,那痛苦不像平日里在校场练习时身上受了伤,痛的撕心裂肺,但恰恰悄无声息,更来得彻骨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