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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 (谷草转氨酸)


  程显听非常失望,刚想叫徒弟撤退,扭身看见青年远远立在门口,和身旁一个面目温和的高大男人相谈甚欢。青年面带微笑,很轻松地倚着朱红门框,时不时点头,认真听着男人在说什么。
  登时满屋墨香成了醋酸,程显听弯起嘴角三步并两步过去,不动声色就把徒弟挡在了自己身后。
  陵宏却是能猜出这东西是哪路人物,立刻施礼道:“程掌门,久闻大名了。”
  程显听当然也不傻,有模有样地回了,皮笑肉不笑说:“久仰座师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程透还不了解自家师父毛病,瞬间就闻出了火药味,偷偷把他往后拽去,抢先说道:“近来对政门之事有些挂心,我们本想到万卷仓来找找有关联的书,可惜没有。”
  陵宏哦一声,往里走了几步。靠窗的位置光线充足,那里摆着一张小桌,地下有蒲团,上面一套茶具,旁边堆满了书,他冲师徒俩笑笑,回说:“万卷仓里确实没有,但关于政门的,我倒是有些。”
  那些单独堆着的书数量其实也不少,但陵宏看都不多看,驾轻就熟便从里面抽出两本书来,走回去直接递给程显听,嘴上说:“拿回去慢慢看吧。”
  程显听心道你还挺了解程透,知道他对这个其实根本没兴趣。
  “多谢。”程掌门接过书。
  程透在一旁问道:“书籍不是不能带走吗?”
  “这些是我自己的书。”陵宏微笑着解释道,“后面都没加盖万卷仓的红印。”
  此间事了,师徒俩告别陵宏道人,溜溜达达地回七目村。当天晚上程显听又看书看到半夜,程透把灯给熄灭,他隔了半晌又掩耳盗铃,毫无意义地蹑手蹑脚点回去。如此反复几番,程透气急,索性不管他自己躺下了,程显听怕灯晃他的眼睛,一手捧书一手拿灯,坐在外面看开。
  等青年睡完一觉又醒过来时,程显听竟然还在外面看书!掐指一算都三更天了,程透恼了,大声喊道:“程显听!”
  正巧在喝早已凉透的茶水,程显听被这一嗓子吼得措手不及,手一抖全洒书上了。他手忙脚乱地赶紧把书提起来甩甩,万幸的是,字似乎都是拿千年墨写的,遇水不散。
  程显听抻着脖子稳住屋里那位,手上一页一页翻过,检查着都弄湿了多少页,“马上!我马上就睡!”
  如今徒弟直呼师父大名愈加肆无忌惮,程显听回回理亏,不好发作。他把书页凑近到灯下往后翻着,茶水浸透的最后一页只湿了一小团,匀在一个小巧的名字上。
  这名字不知为何令程显听有些在意,他不知不觉又坐回椅子上,举着书看了起来。
  笔者行文辛辣有趣,对待仙政两门的态度却是棱模两可。只是在这一页里,他写到那年有两位名门娘子选择了迈向仙门,一个与人结为道侣,另一个,做了关门大弟子。
  他说这对当年的政门来说是件极丢面子的事,差不多相当于两位公主出家当了尼姑。因此两人在政门家谱中的名字都被剔除出去,更莫提今后如何沉浮。只是前一位公主曾名满人间,他个人很是欣赏,因此存下私心,决定为她芳名书下一笔。
  水渍不偏不倚,正晕开在“秦可竽”这三个字上。


第40章 同尘
  立夏前一天晚上出了件大事。
  在从内山回来的路上,药师被人袭击了,肩膀中箭,卡进肩胛骨里。花匠看半夜了他人都没回来,不放心找出去时,他人都快凉透了。
  全岛上唯一的医师受重伤,七目村所有人都懵了。花匠眼泪都要掉下来,背起人要去朗上坊求救——尽管朗上坊从没医治过除弟子以外的人——程透和陆厢把她稳住,陆厢略懂些紧急处理的办法,这边手不停,程透御起剑,风一般飞去万卷仓找程显听。
  最近终日泡在万卷仓的人反过来,程显听沉迷研究不眠集,从早到晚见不到人,用得上他才能到万卷仓里去把他挖出来。青年用一句话说明事态,师徒俩火急火燎地赶回去,把闲杂人等统统撵出,程显听忙不迭冲程透说句“按住他”,上前就直接把箭拔了出来。
  一刻钟后,等花匠和陆厢再进去,药师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肩膀包扎得严严实实,但人已经清醒过来了。同本人再三确认过死不了后,花匠拍着程显听的肩膀由衷道:“想不到你还藏着一手,多亏你了!”
  程氏师徒打着哈哈开溜,只有他们和药师知道那肩膀上光滑平展,别说伤口,连伤疤都快没有了。尽管不解,但看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药师还答应了帮师徒俩隐瞒具体情况。
  当晚,程透想了一夜有悬壶济世之力的“妖魔鬼怪”们,也没把一个能和自家师父对上号来,毕竟程显听虽然不让问,但是不干涉他自己猜的。
  小药寮挂牌停诊三天,全岛震怒,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伤害岭上仙宫唯一一个医师,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恨不得把那个见不得光的刺客揪出来生刮。程显听在这时候想起件事来,从前林有余也在肩膀上受过伤,怎么伤到的不清楚,总之这兄妹俩不可能是校场出来的。
  林有余伤口的位置和药师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发十日后,这天早上程显听是从睡梦中惊醒的,他那狗鼻子敏感地闻出血腥气来,晃醒程透,不等青年反应过来就拔剑出到外头去。那场面让人眼前发黑,程显听喉头一紧,只感到胃里翻江倒海。他听见徒弟追出,下意识便回身呵道:“你不要出来!在屋里等着!”
  原来小药寮的门口挂着一具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尸首,头被整齐地切去不知所踪,两肩被二指宽的铁器钉穿挂在门上,内关与脚腕处全部用利刃切开,显然是活着时遭到了放血。铺满晾晒中药材的小院,土地都被血染得凝出绛紫色来。那人大抵是血都留空,整个人白生生的,挂在门上,乍一看像半扇猪肉。
  不明所以地停下脚步,程透也闻到了外面的铁锈味,他看见程显听面色凝重地边收剑回鞘边进来,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出了点情况,我不想让你看。”程显听直截了当,“你先在屋里待着,我等会儿再叫你。”
  闻讯赶来的花匠和陆厢大抵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三个人围在药寮门口,面面相觑,没人知道该如何是好。恰巧此时药师也被外面的嘈杂折腾醒,三人异口同声的“别开门别开门!”已来不及,他打着哈欠拉开门,那具尸首应声而落,差点砸在他脸上。
  须臾沉寂后,药师破口大骂一句脏话,程显听怒道:“都说了叫你先别开门!”
  “这他娘的是怎么回事!”药师连连后退,脸上血色褪尽,白同银箔面具有得一拼。“这哪儿来的!”
  四个人又是一阵骚乱,外面一地药材算是都废了,药师干脆把那些随意堆到旁边,拿铺药材用的布先盖住尸首。程显听这才去叫来程透,七目村众围住地上那具人形,药师不停地在揉眉心,显然已经不能用头大来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你们觉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花匠手捧心口有气无力地问道。
  程显听、程透和陆厢同时摇头表示不解,隔过半晌,药师沉声道:“我知道是谁。”
  三人齐刷刷地扭头看他,药师伸手点了点自己受伤的肩头,又指指地上,“是他。”
  花匠盯着地上头部凹陷下去的位置,醍醐灌顶,恶狠狠地磨牙道:“原来如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氏师徒俩同时偷瞄一眼陆厢,发现他跟他们一样不明所以,没理解花匠的那个“都”字是什么意思。但谁都没有发问,程显听打圆场道:“既然你清楚是怎么回事,我们也放心了,不是冲你来的就好。”
  他下巴冲尸首一扬,“至于这个……怎么处理啊?”
  陆厢回答说:“上报路分舵主吧,私斗致死。仙宫也不是不法之地,校场外的地方死人了,只要上报,他会差人查的。”
  程氏师徒都没有接话,看样子,药师和花匠显然对来龙去脉是大致知情的,他俩人的态度,未必是想要人知道谁是凶手。
  没成想,俩人一致同意了陆厢的提议,四人当即又分起工,花匠负责去与分舵主联系,走前,程透听见她小声嘀咕说:“这下好了,七目村众再次聚首。”
  分舵主手下的人其实就是岭上仙宫的教众,虽然岛上死人是家常便饭的事,但私斗致死还是挺受重视的,除了会派教众来收尸,还会有专职邢官来查案,邢官说白了就是捕快,到不一定就是岭上仙宫的教众。
  门派住客,散修住客与教众,大抵便是明面上盘踞在内外山的三股力量。
  到那具尸首被抬走,程透到底也没能一睹真容,不过从程显听三言两语的描述和小药寮院子里那些紫土地来看,那人想必是经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才含恨而死吧。
  派遣过来查案的邢官到时,师徒俩可算明白了什么叫七目村众再聚首。邢官一身银灰色袍,风轻云淡手持拂尘,轻盈身段好似白鹤一般,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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