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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骨 完结+番外 (谷草转氨酸)


  青年置之度外。转身刹那,身后一切仿佛被思绪隔断。生命中最重要的种种随着一步一步,从骨髓中一刀一刀剥去,至此置身事外。他听不到程显听跪倒在地,只一味向前。他感到胸中是淌着血的麻木,杳渺泯然,天地骤远。
  程透眼前模糊,径直穿过种了花,还铺晒着浆洗过的衣衫的小院。他知道自己脑海中的一切悲喜回忆都无法消逝,可小院正分明自他眼里消失,只剩下如也空空。他穿过昨日还响着欢声笑语的厅堂,见证过多少聚散的厅堂慢慢消逝,方隅远阔。他穿过月下吟歌的前堂,火堆里将烬的炭红扬起,落进风里化作浅灰,化走了绕梁的情歌。
  他目中无物,慢慢地穿过村子。
  眼眶发烫,喉咙亦是。有些不易察觉的咸在灌在口中,也许是海风。
  杏林绮陌,恍若已将前缘在此处分散。他每走一步,便感到身轻一分。
  旧日留在此处,有始有终。
  青年走到了海滩上。
  浪花伴着咸腥的风拍打在沙粒,他呆望着远方,海面与天际交汇处连成一线,未卜前程正隐在其后。青年被巨大的茫然环绕,他开始漫无目的地沿着海滩信步,一面是碧蓝色的海,一面仿佛正燃起炊烟缕缕。
  他想起陆厢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哪成想,怎么一眨眼片刻,就真的散了罢。
  青年身侧,纯净的白芒逐渐凝聚,凌空破出一把长剑。他踏剑而立,银白的长剑御风直起,越过海面,向天际行去。
  自始至终,一次也没有回头。


第113章 真情
  水势如注,骤雨狂风。
  撒豆似的雨打在瓦檐上,屋里像炸开了锅,吵得厉害。幽暗的房内点起一盏暖色的油灯。小小火苗扩到熟睡的人脸上,使他长长的睫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陆厢给国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他整个人像是刚从冷水里捞上来,盖着再厚的被子也暖和不起来。陆厢同他在仙宫生活多年,从未出此状况,心急如焚,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初也曾度过真力给他,开始倒是似有好转,几个时辰后却急转直下,人彻底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如此几回,他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国英紧闭着眼睛,眉头蹙起,像在做一个沉而冗长的噩梦。陆厢无声地叹了口气,伸出指尖儿为他微微抚开了眉心儿,自己的却更皱起。橙黄如豆的火苗映在他布满暗纹的蓝色蒙袍上,显露一片波光粼粼。他转了个身坐在床沿上,两腿放松些许,疲倦地闭上眼睛。
  噔,噔。
  陆厢瞬间站了起来。
  在磅礴大雨里,他清楚地听到了有人在叩门。先是犹豫地试探,然后急躁而焦灼。陆厢很快就察觉到门外并非友人,他手按住身侧的刀柄,身体贴着墙看了眼窗外。
  青灰雨幕中,有个发髻松散,形色狼狈的女人。她叩罢门,走到窄窄的屋檐下,背靠着门等人来应。那双紫眸在昏暗的天色中格外显眼,像是跳动的鬼火,随时准备吞噬着过客。
  陆厢咬紧下唇,啧了一声。
  他与许凝凝这个不速之客有过几面之缘。如今分魂的事已了,与国英可以放心离开,同许凝凝的约定自然作废。此时上门,让陆厢有种极不好的预感。他不想开门,一里一外两人隔墙无声对峙,等待下文。
  良久,许凝凝深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扬起狡诈而胜券在握的表情。她张了张口,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听着,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话对你说。”
  许凝凝抱起胳膊,“听完这些,要不要开门随你。”
  陆厢眯起眼睛,没动。
  许凝凝也不管屋内的人怎样,只自顾自说道:“我手里已经没什么牌了。程显听……我没什么能威胁到他的东西,”她把牙床咬得咯咯响,“否则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此话没头没尾,陆厢一知半解,却仍选择听了下去。许凝凝打了个哈欠,反倒不紧不慢起来,“你还算有用。”
  她说话向来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什么就是什么。陆厢缄口不言,只等着她亮出谜底。然而许凝凝却又反常地沉默良久,这才问道:“你的小情人儿情况不太好吧?”
  慢悠悠的话撕开了僵持的宁静,陆厢握紧了刀柄。许凝凝却很沉得住气,仍倚着门,手指轻轻敲敲门板,“根长在他身上,他就是仙宫脉络的一部分,永生永世都别想离开。”
  门骤然卷起一阵风掀开,许凝凝还没来得及扎眼,一只手已经卡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整个人半提起来按在了墙上。许凝凝并不挣扎,反而咳嗽了几声笑起来,摊开手道:“我能斩断那些根,不过,你得跟我走。”
  她脸很快就涨红起来,“松手。”
  犹豫片刻,陆厢松开了手。许凝凝半弯下腰又咳嗽起来,她顺过了气儿,终于切入正题道:“那狐狸在这儿的刑期到头儿,洪荒塔很快就要易主了。”说着,她狠狠地啐了口,“大抵是有哪个老东西看不惯我在这儿折腾得天翻地覆,又塞了个更麻烦的进来。她如果来了塔里,不但我活不成,塔里所有人都要往下降一层,到时候可就再没什么太平日子。”许凝凝抬头睨了眼陆厢,“海下是什么样,你也瞧过。那时所有人可都是真正的囚犯,谁也别想跑。”
  她忽然上前一步,手拢在嘴旁挨近了陆厢低声笑说:“你们同程显听程透可不一样……程显听不提,程透是真龙降世,有更惹不起的人在护着他。”许凝凝眯起眼,紫眸内仿佛流转着蛊惑人心的光,“你们呢?入我麾下,这次你不再是我收藏的奇珍异宝,我们一起杀了新来的。到时候我便是洪荒塔真正的主子,你也不是被关进来的,可以自行离去。”
  陆厢蹙起眉头,一把推开许凝凝,许凝凝被推得一个踉跄,却也不恼,只扬声又道:“我可以帮你斩断那些根,如何?陆厢,命可是握在你自己手上的!”
  陆厢冷笑道:“许凝凝,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以为我真不清楚吗?说动了我,日后将我扣在手里,再拿来逼国英加入,我说得对不对?”
  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样子,许凝凝张着嘴狂笑了半晌,才拍着手说:“你讲得对极了,可你能怎么办呢?你的小情人儿还有无量前途,你舍得让他在洪荒塔里永世不得超生吗?只有我才知道怎么斩断那些根,你不亏呀陆厢!我许凝凝一向说话算数,只要你和我一起,事成以后我不拦你同你的国英离开。这可是双赢的事呀!”
  “入你麾下,即是同谋共犯。不必离开了。”陆厢冷冷回道。
  话音未落,许凝凝笑脸蓦地收了。她神情阴沉下来,压低嗓音说:“你知道的还挺清楚。不过那又如何呢?你可以赌一把,赌国英会选你,还是外面。”
  陆厢在大雨里不知不觉淋湿了半边。水柱顺着他的脸往下淌,两人盯着对方,紧抿起嘴角。
  半晌,陆厢半敛双眸,低声道:“再等等。等国英去闭关了,我会去找你。”
  许凝凝怔了一下,她似乎没料到陆厢甚至不多做犹豫,便已给出了答案。但很快,她就重新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装模作样掐指一算,说道:“倒也来得及。”
  在这场如灌如注的大雨里,所有假意,似乌云一般翻涌铺陈在青天白日下,掩去诸多。看似注定的,看似改变了的,皆伏脉千里,等待着来日方长,再现端倪。
  一路赶到七目村口,逢软玉又犹豫了起来。
  他与程透并不相熟,就这么在他们师徒俩纠纠缠缠了数千年的事里横插一脚,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可是不管吧,心里却忐忐忑忑,总感觉要大事不妙。
  应付完了路芷正,不知不觉就赶到了地方。逢软玉在村口徘徊了半晌,想着要不索性先叫他们的朋友过去打听打听,可惜房里皆空空荡荡,没个影子。他一时半晌没了主意,等到了程家那小院门口,见门庭大敞,却安安静静。逢软玉心里咯噔一声,忙闯进去,厅堂内间空无一人,他赶到院后,见仍是没有人,踱步须臾反应过来,赶紧去了后山。
  远远的,山清水秀的小溪旁,青草地上突兀倒着个人。薄灰色的长发有几缕连着血迹贴在嘴角,显得如此不合时宜的落寞悲戚。逢软玉吓得心都要跳出来,这才过了多大会儿,怎么就打起来了?
  他快步跑过去,心里想到程显听多少年来都是那副撞了南墙也不死心的样子,要不是打不过,谁能不想排着队打他?逢软玉小心翼翼地把人给拽起来,见似乎没受什么伤的样子,松一口气,度了些真力给他,嘴上唤道:“小殿下,醒醒!怎么回事?你醒醒啊!”
  程显听紧蹙眉头,眼气儿还略用劲儿的拧着,手先猛地死死钳住了逢软玉手腕。那人骤吸了口气睁开眼,见身旁是逢软玉,手指蓦地松了,扶着脑袋还没坐稳就要站起来,拿袖口蹭了蹭嘴角说道:“程透呢?你看见他了吗?”
  “没有,不知道上哪儿去了。”逢软玉摇摇头跟上去搀了他一把,“你不如让他冷静冷静,兴许想开了就回来了。”
  程显听口内俱是血的咸腥,脚下踉跄半步,嘴上却仍不忘讥讽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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