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做得很好,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沈锦旬说,“不管是谁,突然遇到这种事情,应该都会手足无措。”
“是吗?”
看云枝依旧懊恼着,他解释:“像我之前在会馆里推开门发现你,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脑子里一团乱,有的举动很粗暴,但本意并不想吓到你。”
“是问我讨债。”云枝答。
沈锦旬笑着说:“我现在想想,其实就是笨拙地刷存在感,可又不懂怎么刷,前一秒想着要拉近距离,后一秒就在催眠自己要高冷点。所以有时候越在意,表现出来可能会越别扭。”
“我是很在意的。”云枝说,“你会觉得我矫情吗?”
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地剥开虾壳,露出嫩香的内里,继而蘸了点醋,放在了沈锦旬的碗里。
沈锦旬用左手艰难地拿着筷子,夹起来却没往自己嘴里塞,放在了云枝嘴边。
云枝愣愣地低头看了眼,就着这个姿势咬住了虾肉。
“出现正常的感情问题,就是矫情?门槛那么低,但凡不是个机器人,全部得被冠上这个词。”沈锦旬否认道。
他快被沈锦旬说服了:“可在我眼里,你处理事情比我成熟多了,我根本做不到你这样。”
“我没碰上过你的难题,你就只是幻想而已。要是真的要我去解决,我肯定没你那么能赚好感度。”
顿了顿,沈锦旬继而道:“瞧瞧我和薛风疏的关系,好一对塑料兄弟。”
由于父母常年缺位,有关和亲人相处的方面,他和云枝半斤八两。云枝对此是空白一片,而他是消极怠慢。
眼下想帮云枝,也无奈于没有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帮才好。
能做的唯有接下云枝所有的小情绪。
云枝轻快了一些,吃完饭没有急着走,趴在桌上望着沈锦旬不挪眼。
“我有赚好感度?”他问。
“长得漂漂亮亮的,还对他嘘寒问暖,他当然不停地在心里给你加分。说不定你热情地邀请下,他能抛下薛风疏跟着你走。”
感觉拥有了去行动的勇气,云枝计划着接下来该怎么和宴焕相处,在让宴焕能够接受的情况下,再说起自己的身世。
没有奢望更多,单单是能够拥有不排斥自己的亲人,他已经足够开心。
今天晚上,他难得地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几回。
一会盯着左边衣柜,一会目光越过沈锦旬,落在了窗帘上。
最后沈锦旬有些受不了,左手搂着他,催促似的拍了拍背。
看沈锦旬好像被自己折腾得同样睡不着,于是他安静了下来,在臂弯里一动也不动。
这么保持了五分钟,他的眼皮子慢慢发沉。
感觉到沈锦旬吻了吻自己的发旋,他调整成了更亲昵的睡姿,枕在沈锦旬的肩头,摸了摸右边的石膏。
“你猜猜我今天最后悔的是什么?”沈锦旬说。
云枝迷迷糊糊地回应:“这要怎么猜,不会到现在还在后悔吧?”
“嗯。”沈锦旬承认道,“看你那么发愁,可我不能抱抱你。”
苦于右手不可以自由活动,他只能在心里干想。
话音落下,右手照样无法如愿。但是云枝往下挪了点,胳膊仔细地避开搁在胸口的患肢,轻轻环住了他。
被沈锦旬撩得心里七上八下,云枝又清醒了些。
照着对方的习惯,睡眠灯没有关掉。蜷缩在昏暗的光线里,他感觉到沈锦旬睡着了,便没再黏在一起,怕对方不舒服。
慢吞吞地分开,专注地接着灯光看了一会沈锦旬的睡颜,再鬼使神差地用指尖摸了摸秀挺的鼻梁。
耳朵捕捉到沈锦旬哼哼了声,他以为沈锦旬说梦话,随即又贴了过去,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沈锦旬等着他上当,低低地说:“笨蛋。”
云枝:“…………”
察觉到被捉弄了,他卷起被子和沈锦旬离远了点。
尽管故意在睡前没有抱住,第二天早上睁开眼,他却自发地缠着沈锦旬,大大咧咧躺在人家怀里。
喉结上下滚动,感觉非同一般地口渴。
——他的渴血反应来了。
“我……”他沙哑道。
觉得他的眼神不对劲,有种熟悉的期待感,沈锦旬明白他想干什么,并且及时阻拦。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沈锦旬问。
云枝说:“好消息。”
沈锦旬认同道:“你还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吸血鬼,天性没有泯灭。”
“坏消息呢?”
“薛风疏怕你不守规矩,提前通知过我,你这次至少要忍七天。”他残酷道。
无视了云枝的撇嘴蹙眉,他侧身坐起来,穿上拖鞋,打算起床洗漱。
在解开睡衣扣子的时候,云枝趴在他的背脊,鼻尖抵在脖颈嗅了嗅。
他警告说:“虽然你要忍,但我不用忍,再煽风点火,我可不管你到时候怎么求饶了。”
在这期间,云枝本就对沈锦旬比较敏感,血液也好,气息也好,甚至是一个眼神,都能有所反应。
要是再擦枪走火,他们无论是哪方都会把持不住要做到最后。
云枝磨磨蹭蹭地直起身,帮沈锦旬换了衣服。
轮到自己要穿的时候,他故意没去自己的衣柜拿,挑了件尺码偏小的沈锦旬的衣服,又戴沈锦旬用过的帽子。
要不是穿不上裤子,他可以连下半身也包圆。
看沈锦旬漫不经心的,似乎没当回事,他有些暗喜,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出调侃。
可在出口处被沈锦旬拉过去细细密密地啄吻着,他怕司机快要到了,会看到他们光天化日没个正形,害羞着抬手要推拒,就被沈锦旬暗示性地扯了扯衣摆。
沈锦旬咬着耳朵说了句:“这时候又不要了?不是你先诱惑我的吗?”
说完以后还嫌不够,他又拉下云枝的衣领亲了亲锁骨,批评似的说:“怎么有这种吸血鬼,那么会勾引人?”
被挑逗得面红耳赤了一路,云枝顶着一口黑锅,有苦说不出。
拆石膏的过程很顺利,沈锦旬活动了下右手,碍着有旁人在附近,只是在走廊上趁着大家没注意,捏了捏云枝的脸。
云枝说:“你好像没什么力气。”
“舍不得用力,把你捏坏了要怎么修。”沈锦旬解释着,再轻笑道,“哎,手感还和以前一样软。”
瞥了眼前面,确认护士们在交头接耳,司机早就与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远远地走在前面,云枝握着沈锦旬的手腕,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蹭了蹭温热的手掌,再飞快地在掌心上啄了下。
之后他被白栖迟叫去陪着染头发,而沈锦旬另外有事。
沈锦旬打听完薛风疏现在在哪里,让司机送他去了研究院。
司机看沈锦旬居然主动去找哥哥,心里十分诧异,纳闷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确实,沈锦旬和薛风疏以往不会这么密切地打交道,顶多在沈父的提示中,做一点表面的人情往来。
他们相处得不太自然,在沈锦旬到的时候,薛风疏有台手术要做,就干巴巴地让弟弟在自己的休息室里等着。
“可能比较无聊,你可以帮我理一下房间。”薛风疏不客气地说。
沈锦旬丢了句“想得美”,随即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房间大体是干净的,地板上没有一丝污渍,书本整整齐齐,符合薛风疏一丝不苟的作风。
就是桌上摊着一叠纸比较杂乱,突兀地占着视线一角,估计是为了手术走得太急,没能来得及理好。
沈锦旬坐在椅子上,闲着也是闲着,随手帮忙将纸张拢了起来。
他无意去看其中内容,只是看到某张纸上写着云枝,就不由地多瞧了几眼。
是体检报告单啊。
如此想着,他看了下薛风疏在最底下写的内容。
[陈年旧伤完全愈合。]
[注:粉碎性骨折。]
第47章
和那些被文件夹保存起来的病例资料不同,这张报告单没有条形码,也没有序列号,在数据库中不会被查到记录。
它和草稿、作业复印件放在一起。
上面笔记寥寥,用词并不专业,更像私下闲谈。
沈锦旬翻了翻,没有其余的具体数据,也许被当场判定完以后扔掉了,反正薛风疏想要复查,随时可以带云枝去做。
只留了轻飘飘的一张单子,简略的三言两语。
这让沈锦旬有些坐不住。
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会伤得那么重?
怎么从来没听云枝提起过?
问题一个连一个地冒出来,他回忆着自己读大学那四年,偶尔放假回家看到云枝的那几次场景,试图在其中找到线索。
那时候,他们每次见面都是在饭桌上。云枝坐在沈习甫身边一言不发,而他冷冷淡淡地应付着其他人的关心,大家心思各异地吃着眼前的菜肴。
之前沈锦旬以为他们那么久没有往来,当时变得生疏也是理所应当。
现在想想,总感觉不仅是那么简单。
被薛风疏在这里晾了四个多小时,他的情绪从心烦意乱变成了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