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落手掌一收,烈焰立刻覆灭,只剩下余烟袅袅和被烧焦的尸鬼残骸。
“你的灵力恢复了?”
池雨惊道:“难道你真的不会被寒毒所侵染?”
抓起祝落手腕掀开衣袖一看,先前乌黑渗血的牙印现如今只剩下一圈淡淡青紫色的印记。
“也许吧。”
池雨看着祝落犹豫了几番,欲言又止。
复返药坊,那男人依旧躲在一药柜旁瑟缩不止。
祝落对着那团抖动的阴影道:“出来吧,尸鬼已经走了。”
“我...我..我我我...”
男人结巴不止。
池雨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们是尸鬼,等我们走了,你再出来吧。”
男人急忙伸出手去抓住池雨垂下的一截衣襟,“别...别别走。”
“我们到底走还是不走啊。”
“我...我走。”
男人从隐蔽处缓缓现身,池雨倒抽一口冷气。
这男人的半面脸被尸鬼啃食的露出血肉,甚至有些地方深可见骨,浑浊、夹着血丝的眼珠半垂不落的挂在眼眶外面,滑稽的随着他身体晃动而晃动。
“救我...救救我,我只,只是出来寻口粮的,我还有个女儿。”
池雨和祝落二人对视片刻,把男人带了回去。
池雨用火折子将蜡烛点燃,昏暗的屋内骤然有了些光亮。
“得把他这颗剥离体外的眼珠挖出来,要不然另一只眼也会失明。”
池雨自言自语的啧了一声,“没有刀。”
现在找刀是肯定找不着的,即便找到了,刀钝且锈,要重新磨亮还要再浪费时间。
池雨手中现出把晶莹剔透的冰刀来,借着光亮端详了这男人的眼珠片刻,轻轻挥手一割,只听见噗的一声,软物坠地。
而因为他手上的这把冰刀过于冰寒,剜出眼珠时竟然没出一滴血来,池雨顺势把从药坊拿来的止血药撒在伤口上再用绷带系好。
“孩子领来了。”
祝落抱着一垂髫女童进门。
“爹爹!”
小女孩一见到躺在榻上的男人便扒开祝落冲了出来。
“爹爹他怎....”
小女孩转头看向有一只蓝眼的池雨猝然撕心裂肺尖叫起来,“尸鬼,尸鬼尸鬼尸鬼!”
“是不是你害我爹爹的!!”
小女孩边说着边打着池雨。
女童虽力小,打池雨这么几下就如同蚍蜉撼树,但池雨心中还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祝落把小女孩抱起,“哥哥他不是坏人。”
“你骗人!爹爹说了,蓝眼睛的都是坏人!是不是他害了我爹爹!是不是是不是!”
小女孩又害怕又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啖池雨的肉,饮池雨的血。
“罢了”,池雨挥了挥手。
“罢了,什么罢了!”
小女孩随手抄起身边能摔打的一切砸向池雨,“我要离开!我要离开!不对不对,先带走我爹爹,先带走我爹爹!”
祝落见这小女孩神智已然有些疯癫,不得已控制手劲劈向她的后脖颈,让她陷入昏迷。
池雨但闻不觉的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这男人是不是像你一样可以不受寒毒侵扰。”
祝落从怀里拿出将离,“给他服下吧,我已无碍。”
把将离给男人服下之后,又拿麻绳将他紧紧绑在床塌之上,以防尸化之后失去控制。
“你说,如果我母亲所述为真,活死人真的是天之所向,那为何他们还会尸化,去食人肉饮人血呢?这样跟山中神智未开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祝落拍了拍池雨的肩,“道法自然,万物皆有因果,万象皆随因缘。”
池雨看着昏迷在一旁的小女孩,“这村镇里除了这父女二人可还有别人?”
“大抵是没有了,等这小女孩醒来再问问吧。”
“你说”,池雨看向祝落,“我要不要把我眼睛遮起来?”
“不用,待她醒来我自会教与她。”
“怎么教啊”,池雨犹豫了几番终是道:“算了,你还是让她打我吧,有警惕心总比没有好。”
床榻被占,池雨和祝落将小女孩安置在另外一屋之后只好另寻一屋。
第二天清晨一早,天还未亮,就听见一声刺耳尖叫,和尸鬼非人般的怒吼。
原来是这男人经过昨日一晚迅速尸化,小女孩跌跌撞撞去寻父亲,可她眼中的父亲心智早已被寒毒所侵蚀,沦为只知食人肉喝人血的尸鬼,而常人的血肉气息引得尸鬼垂涎,但奈何这男人被绑在榻上,送到嘴的肉却吃不着,只能狂怒无能,发出震天嘶吼。
小女孩呆呆的望着床榻上蓝眼睛的父亲,而后尖叫一声向门外跑去。
正巧池雨祝落二人感到,祝落拦住小女孩,“这村镇除你们二人之外可还有其他人?”
小女孩抽噎道:“没了,都没了,大家都变成了蓝眼睛的尸鬼,就剩我和我爹爹了。”
二人对视一眼,倘若这男人服了将离依旧为尸鬼,那这小女孩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蜃景
“都怪你!”
小女孩边哭边锤池雨,“都怪你们这些蓝眼睛的尸鬼!!”
池雨任由小女孩捶打,不仅挨了打,而且还被鼻涕眼泪摸了一身,他想拍拍安慰她却还被小女孩一把推开,“我不要你!”
池雨的手尴尬的放在空中,暗自伤神。
安置好小女孩后,祝落给男人喂药,依旧是水从嘴角溢出喂不进去。
祝落捏住男人的下颌一拉,池雨便听到骨头脱臼的声音,祝落再顺势往上一推将下颌正位,男人喉咙下意识吞咽,药瞬间就喂了进去。
池雨目瞪口呆。
祝落又找来麻绳,模仿桃花源中绑尸鬼所用的口衔将男人勒住,口舌受卡,虽然尸化后的男人依旧躁怒,但胜在无法发出声来。
他动了动手,灵力在周身经脉中毫无阻力的顺滑流动,“我们该走了。”
池雨啊了一声,似是一副懵懵懂懂没听明白的模样。
“这里不是我们的归宿。”
池雨呆楞,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那如果这男人始终无法恢复神智变回活死人,这小女孩怎么办?”
祝落敛了下眉,看穿了池雨的心思,“寻药的这一路上凶险万分,连我都会被咬,更别说这一个孩童了”,他叹了口气,“再等三日,如果这男人服了药还不恢复神智,那便带一路这孩童,寻个好人家帮忙照看。”
这确实是个折中之法。
祝落带着池雨走出院落,“舟大者任重,马骏者远驰。”
如果他们不去寻药,还有谁呢?
不知祝落与这小女孩说了什么,她看着池雨的眼神也渐渐的不带着那么多的仇恨了。
“我爹爹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我啊?”
小女孩站在池雨身后,看着他给自己的父亲换药。
小女孩此言一出,池雨一愣,如果这男人过了很长时间才恢复神智,那么他会忘记一切,也包括自己的血亲骨肉,“他..他很快就会好,别担心。”
有了池雨的担保,小女孩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展露笑颜,“谢谢池雨哥哥。”
池雨心中苦涩,低声回道:“不用谢。”
随着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这男人仍旧是一副食人肉喝人血神智不清的模样,池雨心中有些难捱,他本就幼年失怙,也不忍见旁人如此这般。
“彤彤”,池雨把小女孩抱过,“如果爹爹永远都是这幅模样你怎么办啊?”
彤彤是小女孩的乳名。
她连忙呸呸呸了几声,“为何要说这丧气话?”
“我是说,如果,如果。”
“那我也得守着我爹啊,从我记事起,整个村镇就只剩下我和我爹爹了,他一个人把我养大艰辛不易,而且那天也是因为我实在饿的不行所以爹爹才上街去找吃食,否则我们在天黑之后都不轻易出门的。”
池雨点了点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所幸在第五日的清晨,男人终于恢复了神智。
祝落和池雨替他松了绑,父女二人相对而泣,抱头痛哭。
池雨道:“也算圆满。”
祝落点了点头。
池雨之前去这临近药坊抓药,发现这里药材齐全,便把沐棠所写的将离药方留给男人,如此一来,村镇多少也会恢复人气。
这第二味寸芸生于漠北,花萼钟状,花色为淡紫。
二人行了几日路,赶上了沐棠一行人。
沐棠看着祝落的瞳色依旧为黑,惊讶道:“你是不是搞错了?说不定咬出那牙印的不是尸鬼?”
“非也,确实是尸鬼,我被咬之后体温明显下降,灵力滞涩,服用了将离之后又慢慢回到正常。”
池雨看着沐棠,“你眼睛能看见了?”
沐棠揉了揉眼,“虽能看见,但是目力相较以前还是弱上不少。”
沐决明把月现递给祝落,祝落接过服下,等了片刻后脖颈如常,并无红线的出现,也就是说祝落并没有感染寒毒。
沐决明把月见收回怀中,“幸好你出生于上阙。”
确也,幸好祝落出生于上阙,否则他这等稀奇体制必定是要沦为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