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灵从灵木阴影里走出来,冷冷望着他。
少年身上的喜服已经褪去,只剩一件青色绸袍,绸袍外依旧披着件青色斗篷,乌漆双眸在暗夜里闪动着雪一样的冷光。
“这么多年过去,禹族长还是改不了这偷鸡摸狗的毛病。”
禹襄没有在意长灵的刻薄之言,苦笑道:“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担心你……那个人,很危险。”
“是么。”
长灵垂下眼,忽低声道:“那你愿意帮我么。”
“当然愿意!”
禹襄目露激动,老气沉沉的双眼难得焕发出神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这样,也能稍微减轻我的罪孽。”
长灵:“那就帮我写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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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元耆始终留意着主位方向,见长灵离席有一阵子了还没回来,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安,刚准备放下酒杯,出去看看,随从忽悄声来到他身侧,将一封信呈至他面前,道:“丞相,外面有人请属下将此物交给丞相。”
元耆惊疑不定,待展开信一看,登时面色大变。匆匆交代了同来的副使几句话,便起身离席,疾步往殿外而去。
“丞相。”
侯在殿外的水族修士立刻迎了上来。
元耆沉吟片刻,只点了一半人,道:“你们随我一道去,剩下的原地留守。”
其他人面面相觑,急道:“我们也和丞相一道。”
元耆摇头:“我要去赴个故人约会,不宜声张。”
按照信中指引,元耆先带人从西侧门出了宫门。刚站定,一道人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恭敬道:“为掩人耳目,我们族长已先一步出发,请丞相上车吧。”
元耆看了眼他身上的服饰和腰间悬挂的令牌,点头,上了车。驾车的是另一名修士,手中灵鞭一扬,马车便一路往城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一直到了城外荒郊一处土坡,两名修士对望一眼,倏地跳下马车,吹响口哨,引了蛰伏在此处的戍卫军出来,将元耆团团包围住。
元耆愕然:“你们不是……”
修士们齐齐亮出手中灵刀,朝元耆攻去,皆是夺命杀招。元耆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一时又惊又怒,联想起怀中那封信的内容,心中更是掀起好大一片惊涛骇浪。
他劈掌击退两人,高声喝问:“你们的主子究竟是何人?”
无人回答他,众人目标明确,攻势越发凶猛,显然只是为了取他性命。
元耆无暇他顾,只能全力应战。他毕竟是八阶修士,长啸一声,四周灵力流便剧烈波动起来,很快将围攻他的修士清理的干干净净。
水系术法极其依赖水,水族更是如此,这是处连荒草都没几根的荒坡,除了几颗干枯的老木和成群聚集的乌鸦,根本没有水汽可以吸取。因而虽然突出重围,元耆耗费的灵力也颇多。他轻喘了口气,从怀中掏出那封信,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和茫然。
莫非今夜这场会面,根本不是为了找他商议“当年事”,而是要杀他灭口!
元耆如同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周身神经都突突跳了起来。
他捏着信纸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突见前方枯木下立着一道清瘦的黑影。那影子静默的站着,几乎与周遭枯木融为一体,若非他目力佳,几乎就要露看过去。
无形的刀气在空气中震荡,元耆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熟悉,惊疑不定道:“你是?”
寒鸦凄叫,夜风呜呜作响,黑影慢慢抬起头,望向元耆。断水雪亮的刀芒将少年乌眸映得格外冰冷漆亮。
“久违。”
长灵冷漠的挑起嘴角。
元耆倏地睁大瞳孔,如见厉鬼:“你……竟然是你!”
长灵道:“下地狱去吧。”
刀锋刺破沉沉夜空,元耆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便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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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上章那么多留言,有点感动,谢谢大家还在,最近因为三次元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处理,所以无法全心投入码字,我争取早点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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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轰隆隆。
天空闷雷滚滚, 毫无预兆的下起暴雨。
仇烨披着裘衣立在廊下, 面色凝重的望着远处紫电闪烁的夜空。一旁的管家老九撑起伞, 替主子遮住斜飞来的雨。
“元耆那边还没消息么?”
仇烨开口问, 嘴角皱纹凝成一个深刻的弧度。
老九摇头, 迟疑道:“要不要老奴派个人去问问?”
“不必了。”
仇烨叹息:“今夜司雨台报来的消息是无风无雨, 月朗星明。”
老九听得云里雾里:“大柱国的意思是?”
“这世上能呼风唤雨的, 除了神仙, 只有水系法术。元耆, 怕已经失手了。”
老九一震。
“可元丞相与大柱国约定的时间分明还没到……”
仇烨冷冷一笑:“自然是对方先下手了。满腹算计如元耆,也有大意失荆州的一日呀。”
“这……那接下来?”
“传我命令,立刻让仇蕴带着青狼部往暴雨起的方向集结,万不能让那小狐给逃了。”
“是!”
老九收起伞,匆匆消失在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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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宫。
一身云白的侍官望着灯火光影中仍旧立在窗边看雨的君夫人慕华, 轻声提醒道:“夫人,该歇息了。”
慕华没动,问:“今夜司雨台报的什么天气?”
侍官核验过后, 禀道:“无风无雨, 月朗星明。”
雨水冲刷着满院梅花,一片片红色花瓣辗转零落, 和泥水混在一处,有的四散漂流, 有的深埋进土里。
慕华皱眉盯着一处被风吹折的花枝,继而仰头,打量着雷声最重乌云最密集的西北天际, 一道紫色闪电恰当空劈下,将半边天际都照的如同白昼。
“既如此,怎会突降暴雨?”
侍官虽也奇怪,但还是答道:“天有不测风云,如今正值春夏之交,偶尔突然变天也正常。再说,司雨台的预测也不是回回都准。”
慕华转身之际,一名狐女忽神色惶急的冒雨奔伏到首阳殿外的廊下:“夫人。”
之前离宫时,慕华遣散了所有狐内侍,只留了这个擅长追踪术的银狐在身边,充当自己耳目。
慕华摆手,让侍官退下,方问:“何事?”
“青狼部有异动。”
“什么异动?”
“青狼部最精锐的三大营,由仇烨长子仇蕴领着往西北大梵山方向去了。奴婢猜测,他们是跟着暴雨的方向去的。另外,据奴婢观察,这场暴雨极可能与水系术法有关。”
慕华沉吟道:“水系术法,至少要七阶以上才可能引发风云动荡。这次来天寰城的水族使者里,能有此修为的唯有水族丞相元耆一人。他不是在宫宴上么?”
狐女答道:“起初是在的,但半道似乎出去了。”
“出去?”慕华意外:“除了他,还有谁出去了?”
“还有禹族族长禹襄和长灵少主。”
“那小东西也出去了?”这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三个人。慕华皱眉,不得其解,狐女又道:“对了,青狼部这次行动,似乎是从大柱国府直接发的调令,君上并不知情。奴婢是觉得诡异,才赶来报与夫人的。”
慕华眉心微微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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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茫然的还有禹襄。
按照长灵意思,他只需用信将元耆约到约定地点,再设法与此人好好促膝长谈一番,谁料到了城郊那处土坡下时,只看到一具冷冰冰被人割去头颅的尸体。尸体半边浸泡在泥水里,颈上的血还是鲜艳的颜色,一丝丝顺着水流洇开。
即使如此,禹襄依旧一眼认出来那具无头尸的身份——他邀约的对象、不久前还在宫宴上言笑晏晏的水族丞相元耆。
夜风混着冷雨将死者水蓝衣袍吹得四散飞舞,禹襄如坠冰窟!等他悚然回过神,想要挪动脚步时,已被赶来寻人的水族修士团团围困了起来。
“丞、丞相!”
水族修士们目眦欲裂,纷纷祭起灵剑。
禹襄喉结滚了几滚,无力的辩解道:“不是我。”
这显然是一场早就设计好的阴谋与陷阱,目的就是要将他与元耆一网打尽。元耆身死,头颅被割去,而他则将成为那个敢在狼族地盘上随意杀人的罪魁祸首。
设局者心思何等缜密,又何等狠毒。
惊雷隐在堆叠的乌云里一声声滚过,雨水瓢泼落下,打湿衣衫与鬓发,压得人喘不过气。直到闪着寒光的一剑刺破雨幕,劈面击来,禹襄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也仅是这局中一枚棋子而已。那个孩子,根本没想过要原谅他,今夜突然一改常态、向他主动求助,只是单纯的利用他,引他入局而已。
禹襄好歹是一族之长,就算是几个高阶水族修士联手,也很难在他身上讨到便宜。真气激荡,刀光剑影猛烈碰撞,双方在雨夜里奋力激战,都直击对方命门,渐渐杀红了眼。缠斗最激烈时,地面忽然毫无预兆的震荡起来。原是打斗声惊动了在附近巡视的雪狼部前锋营。禹襄望着密密麻麻冒出的雪甲骑兵,终是绝望的弃了刀,凭着求生的本能,嘶声喊道:“不是我,我愿向君上当面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