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舒曲离放下羊皮,狐星河已是满面泪水。
狐星河低着头没有说话,肩膀微微颤抖,一副悲伤过度不能自已的模样。
舒曲离冷眼瞧着他:“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只是充满红血丝的眼睛出卖了他,说明此时的舒曲离并不如表现出来那般无动于衷。
他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狐星河,想看看狐星河这回能说出什么骗人的话来。
在来琉璃殿之前,舒曲离派去景国调查狐星河的人就已经回来,向他禀告了狐星河的身份和狐星河在景国的事情。
这信上面的事情,说的都是真的。
狐星河与景帝一起学习一起长大,对景帝情根深种的事情都是真的。狐星河因为景帝要订婚的事情离开景国,也是真的。
可笑的是舒曲离竟然了狐星河的鬼话,相信狐星河爱慕自己,忠于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接踵而来,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抽在舒曲离脸上,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尝试过信任狐星河,给了狐星河无人能及的宠爱,而狐星河回报给他的是什么呢?
舒曲离眼眸中对狐星河最后一丝情意也消失,变成彻底的怨恨。
他决定,如果狐星河继续说爱他的谎话来骗他,他就会让狐星河感受到比丢进蛇坑还要深的恐惧,他要一点点折磨他,直到心中的怨恨消尽。
如果狐星河承认他仍然爱慕景帝的事情,他就将他关起来,四肢套上锁链,让狐星河永远以这种方式陪在自己身边。
舒曲离笑了,无比期待狐星河接下来的选择。
狐星河站起身,动作优雅无比地撩开自己身前的衣摆,重新对着舒曲离跪拜下去。他嘴角带着释然的笑,睫毛上还悬挂着一粒小小的晶莹的泪珠。
这一刻狐星河不再是无拘无束的山野精灵,转眼变成从小受到礼仪教导的王公贵族,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的气质。
舒曲离微眯眸子,心里却一阵刺痛,狐星河这是连继续伪装骗他都不愿意了……
狐星河轻叹口气:“在下已无话可说,感谢陛下这一段时日的照顾,请陛下放我离开吧。”
舒曲离瞳孔紧缩,心中有一丝难言的慌乱,根本无需思考,直接拒绝狐星河离开的要求。他沉下脸,用嘲讽的话语掩饰自己的慌乱:“离开?你凭什么天真地以为寡人会让你离开?”
狐星河仰头:“那就请陛下赐死我吧。”
那就请陛下赐死我吧。
狐星河的神态不似作假,一张脸在月光下盈盈如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泽,双目仿佛化作满天星河,宁静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舒曲离仿佛被这双眼睛的温度灼伤。这双眼眸平静如湖面,映照出他的茫然与慌乱,让他的伪装几乎无处遁形。
舒曲离强迫自己对上狐星河的眼眸,他俯下身掐住狐星河的下颌骨,接着愤而摔手,让狐星河身子不稳侧倒在地面。
舒曲离的声音充满愤怒和怨恨:“不会那么轻易让你去死的!我要把你关进地牢!想死不能!”
一夜之间,狐星河从炎帝的心上宠沦为阶下囚。
气派非凡的琉璃殿人烟凄清,荒凉下来,只剩下几个宫人守在琉璃殿,等待着狐星河从地牢中回来。
不少人却对结果早已预料,毕竟炎帝这样暴虐残忍的帝王又怎么会付出自己的真心呢?宠爱一时,厌弃一时,没有狐星河,还会有张星河、李星河……
……
干燥阴暗的石砌地牢中,用石头垒高的地方铺着一堆茅草,这是犯人用来睡觉的地方。
狐星河垂腿就坐在这上面,手中捻着根干草在把玩,身上穿着单薄的白色囚衣,一头黑发如泼墨般垂在身后。
忽然,狐星河抬起头看向一处。
只见幽暗的石室中光芒大作,待光芒消散,现出一道出尘超然的身影来。
太阴真君从白芒中走出,见到狐星河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来:“狐君,我这才回一趟天界,屁股都没坐热就下来了,你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狐星河没好气瞪了太阴真君一眼:“你说这为什么?”
太阴真君讪讪一笑。
狐星河微眯狐眼,从石床上跳下来,动了几分火气,逼近太阴真君:“好你个太阴,给我挖这么一个大坑等着我跳!差点就整死我了!我这一条尾巴五百年才能修回来,没了你怎么赔我!”
太阴真君后退一步,气势陡然弱下来,讨好道:“这不是没少么?我看你好像容貌恢复不少,看来任务完成得不错嘛。”
狐星河揪住太阴真君的衣领,一张脸猛地凑近太阴真君眼前,故作凶狠地吼道:“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瞧瞧!这叫恢复不少!你怕是忘了我以前长什么模样了!”
太阴真君被狐星河吼得头晕,自知缺理的他小心翼翼从狐星河手里扯回衣领:“消气,狐君。”
狐星河气道:“消不了气,等我回天界就去天帝那里告发你。”
太阴真君苦着脸:“狐君,有事好商量……”
狐星河鼻尖嗅嗅,知道有好处,闻着味就过来了:“我下界前听说你炼了两百年的丸子就要出炉了……”
听到这句话,太阴真君立马领会狐星河的意思,露出肉疼不已的表情:“那不是什么丸子,是我用自己的本源真火熬炼的仙源丹,一颗抵一千年的修为!一炉才能出六颗!也罢,此事我不对在先,就给你一颗吧。”
狐星河笑得眼睛都眯起了,尤不知足:“再来一颗!”
太阴真君俏脸气得上头:“不行!”
狐星河的手臂已缠上来,吊着太阴真君一条胳膊甩道:“就再来一颗嘛,小太阴!”
尾调拖长,是狐星河特有的死皮赖脸的撒娇语气。
太阴真君最受不了狐星河这一点,当即俏脸红透,扒拉下狐星河的手,粗声粗气道:“就两颗,没多的了!你可不能再贪心了!”
狐星河得了便宜,自然好说话得很,乖乖巧巧点头,坐回石床边上。
“小太阴,来坐。”狐星河拍拍自己身边的石床。
太阴真君这样一个堂堂上神也不嫌弃邋遢的环境,坐到狐星河边上,脸上仍旧是一副肉疼不已的表情:“这次下界正是为这件事而来。天道运转,我也不能坏了规矩,只好给你安排了一个方便行事的人界身份。”
“这身份是早就安排好的,是偷了你一根头发做的,也算是你的分|身。这是你那分|身在人界二十年的记忆,你收着吧。”
太阴真君掌心浮现出一团光芒流转的,泡沫一样的东西。狐星河好奇地眨眼,探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戳了那个泡沫一下,泡沫无声碎了,化作星星点点融入狐星河的身体。
狐星河眯起眸子,飞快过了一遍这段人界的记忆,长吁口气:“我的分|身好惨啊!”
太阴真君事情办完,转身就想溜。然而没走掉,狐星河扒拉住他的衣裳。
太阴真君跳脚:“你还要干什么!”
狐星河眼巴巴道:“来了人界也不给我带点天界特产,什么仙丹呀,仙桃啊,法宝啊,这么见外也不给我来点……”
太阴真君:“你给我把手撒开!”
狐星河抱着更紧:“不撒!”
太阴真君:“撒开!”
狐星河“啪叽”一下扑倒在地上,抱住太阴真君的腰哭嚎:“我真的命好苦啊!我不想做任务了!”
太阴真君实在受不了了:“你给我松!我给你就是了!”
最终,狐星河从太阴真君那儿扒拉下来两枚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仙丹,一枚吐真丸,一枚假死丸,一个能够装点东西,关键时刻救他一命又能隐形的金刚镯。
在人界即便他恢复法力,也不能在人界乱用。否则违背天道,会影响修为。还要小心使用,不能被人见到,十分不便。
有了这些东西,大大方便狐星河行事,狐星河衷心的希望太阴真君能够多下来几次,得到太阴真君由衷的一声怒骂。
太阴真君化作白芒消失。因为神仙下凡都会蒙蔽凡人的视听,是以看守地牢的人并没有发现刚才的一幕。
狐星河美滋滋地躺在铺满稻草的石床上,对于完成炎帝这边的任务并不担心。
从炎帝舍不得杀他更不愿意放他就看得出来,炎帝离爱上他已不远了。
狐星河推测,炎帝应该会来地牢见他。因为在之前的谈话中,狐星河给炎帝留了一个悬念。
在被关入地牢前的交谈中,狐星河伪装出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却避开炎帝最关心的问题。那个问题是,狐星河究竟是爱景帝还是爱他?以前对炎帝的都是欺骗还是真心?
以炎帝对他如今的在意程度,不可能放着这两个问题视而不见。只是什么时候来,就得看炎帝沉不沉得住气了。
如果炎帝一直不来,狐星河也有办法逼炎帝现身。
一过半月,始终不见炎帝现身。
就连狐星河都开始有些疑惑起来,思考要不要绝食来逼炎帝现身的时候,舒曲离来了。
狐星河被关押的地牢是独立的一间地牢,平时除了看守的守卫,根本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