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在你身边那段时间,我见过你们几次……怎么说呢,千秋那样子还怪可爱的。”丹龙笑嘻嘻道,“说不定那才是他的本性。”
“装出来的本性?”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吗?”
“不然呢。”
“作为他的‘医生’,我可以告诉你,那也是他。人很复杂的,你看到的部分只是冰山一角,而你看不见的部分,才是构成人格的主要部分……与其说他是你看见的那样,倒不如说那只是他想让你看见的。”丹龙说,“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殷千秋哦。”
银雀蓦地合上书,不解地看向他。
他的眼睛异常漂亮,无论在做什么那双眼睛都显得淡漠,好像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所关联。丹龙自问对银雀毫无兴趣,可对方那双眼陡然看向自己时,他都有些心口发紧。
人总是对美丽的事物毫无抵抗力。
“你太漂亮了,别这么看着我……”丹龙讪笑两声,“他没有告诉过你么,那时候他……”
“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让我太太在你这里。”男人的声音突兀地闯入,打断了丹龙的话,“多少该避避嫌,好歹你也是Alpha。”
丹龙看向门口,惊讶道:“就回来了?去帝国监狱来回就得一天半的功夫,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银雀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中,眉头微蹙着和男人对上视线:“你去帝国监狱了?”
男人看起来像是刚回来,神情疲倦不说,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有些起皱了。
“我是去帝国监狱了,不过不是看望你父亲。”千秋说,“跟我回去了。”
丹龙看看他,再看看银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最后露出意味深长地笑:“这两天我可是帮你照顾好人了,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看样子,成银雀还完全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遇害。
至于千秋是在刻意隐瞒,还是单纯觉得没必要提及,丹龙无从得知。
“要我记得的话,你就得管好你那张嘴。”
丹龙挑眉:“我觉得我管得挺好的呀……”
银雀并未对二人的话有何反应,他十分顺从地朝千秋走去,跟在对方身侧就如同侍从。车就停在诊疗所的正门口,司机正在驾驶座上打着呵欠,一见千秋和银雀过来,立刻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也好,千秋也好,这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整,从王都去帝国监狱,再从帝国地狱回来,中途只休息过两个小时。他们先回了殷家,在千秋问过银雀在哪儿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儿。
“这两天丹龙把你照顾得怎么样。”男人懒懒地倚着靠背,“他是不是带你去娼馆了。”
“没有,”银雀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只是在城里转了转。”
他的话音未落,肩上忽地多了些重量——男人疲累地靠在他身上,眼也半阖着。
银雀愣了愣,下意识地想避让开。
即便他们已经将亲密的事情都做完了,他依然无法适应千秋的突然接近。男人的信息素如同无形之中的一只手,将他包裹其中;然而这带给他的感觉并不能称作“安稳”,反倒会让他无端地开始慌乱。
千秋的手穿过他腰后,蓦地箍住他腰间的软肉,将人禁锢:“别动。”
“很快就会到,你先别睡。”银雀说。
“没睡,只是累了。”男人低沉道,“我来之前,丹龙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银雀如实道,“昨天介绍了一下殷家培养下一代的手段。”
“哦?有意思吗?”
“没什么意思。”
男人嗅着他的甘草味,嘴角微微上翘:“那什么你觉得比较有意思?譬如报复我之类的?”
“是啊,那确实很有意思。”
千秋约莫是真的累了,当晚没再和他多说什么,早早地洗过澡后搂着他睡过去。
夜半时银雀毫无理由的惊醒,腰间男人的手仍然搂着他,像是怕他趁睡梦中逃离。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正说明男人还睡得很沉,银雀缓缓转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依稀能看清楚男人的轮廓。
即便是在睡梦中,千秋的神情依然很紧绷。
印象中在成家的时候,千秋几乎不怎么睡觉。
原因自是在他,他身边的随从最基本上都要遵从他的意愿,哪怕是睡觉。如果他没有让千秋去休息,千秋无论如何也会在他的房门外守着,非常的听话,非常的……忠诚。
想到这里,银雀突然觉得异常反胃。
明明已经知道所有让他觉得舒心的相处,都是源自演技,他却仍旧对那时的感觉恋恋不忘。
Omega轻轻抬起腰间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挪开,免得吵醒男人。
他想去抽根烟,或者一个人在窗边站一会儿都可以。
谁知他才开始动作,男人便蓦地出声:“你要去哪里。”
“……”
“门外守着人,楼下也有人看着。”千秋闭着眼,沙哑道,“你能去哪里?”
“我……”银雀没来得及回答,刚才为止还在睡梦中的男人忽地爆发,准确无误地抓住他两只手,扯过他的头顶,摁在枕头上。
男人看着他,表情里有隐隐怒气。
他的质问并没有下文,只是保持着控制住他的姿势,呼吸沉重。
月色柔和地勾勒出银雀漂亮的轮廓,义眼在光亮中毫无神采,反而衬得他此时此刻无比的无辜。
他们对视良久,银雀才说:“我只是睡不着,想去拿烟。”
“成银雀,你骗不了我。”千秋道,“我知道你另有目的,你不可能真心顺服我;这两天是你最好的机会,你敢说你没有想过逃走吗?”
他的话里藏着焦躁。
Omega沉默了片刻,在回答之前先扬起了下巴,亲吻上男人的嘴角。
这个吻一沾即走,银雀说:“除了你这里,我还能去哪儿呢。”
千秋明显地错愕了一瞬,接着亲吻如同呼啸的海浪袭向银雀。
然而这个亲吻对于银雀来说,还有更深的含义。它既可以是情热的浪潮,也可以时鱼儿咬钩时在水面泛起的涟漪。
那么现在,鱼咬钩了。
第32章
“太太除了在中庭里看书,就只去过两次龙少爷的诊疗所。”千秋埋头在处理他根本处理不完的工作,止玉在他身边替他换上一杯热茶,“再有就是西海港,太太常去西海港,一呆便是两个小时。”
“没接触过其他人?”
“没有。”
“嗯,”千秋头也不抬的端起茶水,眼睛一刻都没从文件上挪开,“你可以去休息了。”
“是,二少爷也请早点休息。”
止玉微微颔首施礼,随后便退了出去。
夜半时分,他的书房里静谧如墓地,只有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声响。千秋没太多时间看着银雀,他只能把事情都交给止玉;不过银雀暂时没有任何要逃走的苗头。
他太安分了。
安分于被止玉贴身监视,安分于无所事事的生活,更安分于在他的床榻上扮演好一个服从命运的Omega。
这反倒让千秋惴惴不安——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成银雀的本性。
他批完手里的那批文件,转手又拿起旁边需要他过目的内容。
人员的调任,来往船只的调配……即便许多事并不需要他做决定,但他和殷千岁却不得不时时刻刻掌握这些数据资料。老爷子几乎完全放权,偌大的殷家被拆分成两份,在他和殷千岁的手下运转。
在这些堆积着的琐事把他的精力完全耗尽后,千秋蓦地放下手里的资料,转而看向外面。
近来这段时间,月色总很好。
好像成不韪被抓走的那天夜里,月色也是这么好。
银雀蜷着腿在落地窗旁的躺椅上抽烟,半张脸被月色照亮。
男人回过神,忽地拉开手边的抽屉,翻开上面繁杂的文件,露出下面牛皮纸信封的颜色。他缓缓抽出来,小心谨慎地揭开,将里面的转让合同打开。
成家的家业里,独独这一份,是银雀送给千秋的。
是那个他曾经待过数日的马场。男人想起凉师傅曾和他说过,以前银雀偶尔会去马场骑马散心,后来随着年龄渐长,事情越来越多,也不再去了。
千秋审视良久,才把转让书重新顺着折痕叠回原状,放回信封中。
——
车里,银雀缩在座椅上,支着下巴看外面的平民熙来攘往。
止玉坐在副驾驶,时时刻刻观察着银雀的脸色,试图从中揣摩出银雀的意图。
可她什么也看不出来——银雀多数时候都显得懒散,不太说话,也没过多的表情。他的情绪仿佛和世间一切喜怒哀乐都不相通,比起有血有肉的人,他更像是个壳子。
一个漂亮却毫无生气的壳子。
“……那边,”车在开过转角时,银雀倏忽开口,“那是花市吗。”
“是的太太。”
“我可以去逛么。”
“当然可以。”止玉点头说着,用眼神示意司机掉转回头。
花市在开一条狭长的道路上,车在附近停下后,银雀便自顾自地拉开车门。他的脚刚踩上石板铺的路,止玉便匆忙地替他披上披风,一边系上绳结一边道:“今天风大,太太请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