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曼像抽搐似的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落座。
“我来找你,是想跟你做个交易。”男人接着道。
“什、什么交易……”
“你把当年的详情告诉我,我可以作为你的担保人,让你假释出狱。”
“真的吗!”卡曼的反应强烈,“我,我可以出去了?”
“前提是你如实回答。”
“我在审判庭上说得都是真的!”卡曼激动地扣着桌沿,带起手铐哐当作响,“那些人根本和我就不是一起的……”
“我不管你在审判庭上说了什么,现在,你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从你和成银雀是怎么遇到那些人开始。”男人的表情很怪,乍一眼看像在笑着,可仔细看的话又能察觉出他的嘴角分明向下瞥,“说清楚了,你今晚就能离开帝国监狱,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不至于出狱后无法生存。”
“你、你能保证吗……”
“我当然可以。”男人轻飘飘地外套内袋里摸出一个牛皮纸袋,“啪”地放在桌上。
它相当有分量,有成年男人两个指节的厚度;卡曼哆哆嗦嗦拿过它,将开口微微掀起后立刻松开了手。里面全是崭新的大额纸币,光是这些钱,就足够他回王都买一套够自己住的房子了。这世上只要足够有钱,就什么都能办到,卡曼深知这个道理。
“我和成少爷……原本是恋人,那天只是在散步,无意中到了山上偏僻的位置……”
对于卡曼而言,能和成家的少爷恋爱简直就像做梦,对方不仅漂亮得摄人心魂,还出手阔绰。
但最吸引卡曼的不在这里,而是和银雀结婚背后的含义——他将入赘成家,改姓成,不远的将来就会成为成家的新一任的主人。
他自认对银雀很好,百依百顺,从不忤逆,好到他自己都有种深爱着银雀的错觉。
——要是没有那天的意外。
据那伙人的交代,他们早就盯上银雀了,只不过压根不知道银雀的背后是殷家,还以为只是个漂亮又无防备的Omega。
“……我是真的想让成少爷躲在那里,然后我,我先跑……”卡曼有些语无伦次,“我先跑到有人的地方,让人去成家通风报信,派人来救他,我是这么想的;我真的没有想丢下他。但我运气太差了,我还没跑下山,就跟那伙人撞上了。”
“然后呢。”男人面无表情,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动容。
“……他们威胁我,拿枪威胁我,说要是不把成少爷交出来,就杀了我……”
“然后呢。”
“我只能带他们去成少爷藏身的地方找……”卡曼垂着头,双手在桌面上交叠着,来回搓弄自己的拇指,“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想死……你可以理解的对吧先生,换成谁谁都会怕的……”
事情远远比千秋知道的更黑暗。
在这之前,他只能从银雀的只言片语中暗自猜测事情的详情——他以为充其量是场意外,银雀太不幸运,才会遭遇这场劫难。
任谁也想象不到,银雀口中背叛他的人,不止是丢下他独自逃脱,更是带着那伙该死的人找到了银雀的所在之处。
将这一切责任归咎在卡曼身上,都不算冤枉了他。
千秋沉沉道:“所以你带人过去了,然后离开了吗?”
“……”卡曼沉默了片刻,声音越发细弱,“……他们让我在旁边看着,我被绑起来了……”
“看着?”
“……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继续说。”
“……他们当中有两个Alpha……其实到中途开始,成少爷就被强行带进了情热期,别说反抗了……他自己也神志不清了……”卡曼的脑袋已经埋到了胸口,仿佛正在回忆当时的画面,“那两个Alpha把他标记了……他……”“可以了。”男人突然道,“我没有听艳闻的兴趣;那么最后一件事。”
“什、什么……”
“成家为什么放过了你?”
“我也,不、不知道……”卡曼说,“我求他放过我,他也没说同意还是不同意……没过多久我就被抓了。”
“你知道另外那几个人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
“都死了。”千秋终于有了动作,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襟道,“这些钱是报酬,你收好。今晚会有人接你出去的。”
卡曼看看钱,又看看他,不知所措地坐在那里。
男人什么都没再多说,径直离开了会面室。有种强烈的冲动在身体里叫嚣,如果他再不离开、再在那个逼仄阴暗的房间里多待一分钟……他一定会控制不住地杀了卡曼。
在帝国监狱里杀人,显然不是聪明人的作为。
他正处在失控前夕,一想到他会失控,他便变得更加焦躁难受。
对方讲故事的手法可谓拙劣,但他仍然能想象到当时的场面。处在情热期、被本能完全支配的Omega,也许还流着泪地接受陌生人粗暴的标记,在他后颈上留下丑陋不堪的疤痕。
“我从不怪罪任何人。”
走出帝国监狱时,千秋耳边忽然响起这句话来。
被喜欢的人背叛的瞬间,银雀会在想什么呢。即便是那个将他置于险境、背叛了他的卡曼,他也依然不怪罪么。
显然问题的答案只有银雀自己知晓。
“二少爷……”
“找人今晚上等着他出来。”千秋揉了揉太阳穴,“杀了他。”
“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他是殷千秋。
他无法对任何人抱有感情。
可他究竟是为什么想知道这一切,又究竟是为什么在听到那人的叙述时愤怒到了极点呢。恍惚间他觉得银雀就走在他身前,可真当他想去看的时候,却只能看到灰黑的夜空。
有相当短暂的时间里,他仿佛仍是那个木讷的随从,在听见那些叙述时突兀地冒出流泪的冲动。
当他回归自我时,心脏的鼓动都变得沉重不已。
在返程的车上千秋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倚着车窗像过去银雀习惯的那样,在飞驰而过的街景里焦躁又迷茫。
【作者有话说】:呀,我们千秋其实很好的,是爱着少爷的好男人qwq
第31章
丹龙的诊疗所原定在第二天开张,千秋忽然出远门,将他的计划完全打乱。
大早上送来的鲜花还娇艳欲滴,办公室里的绿植散发着植物独有的清新味道,柔和的夜灯笼罩着银雀,就站在角落里的书架前,目光一本本扫过书脊。虽然说着不需要人照顾,可丹龙的邀请他并没有拒绝。
理由很容易就能推测出来——殷家太闷了。
哪怕是在殷家生活了很多年的丹龙,也觉得待在宅邸里无聊得紧。
“感兴趣的话你都可以拿回去看,就是得还给我。”丹龙端着热茶,侧身倚着旁边的小桌,“都是我的珍藏,有些是绝版的。”
“我没什么兴趣。”银雀道,“只是看看。”
“那你总有爱好吧,千秋也不一定今天回来,你想做什么你可以跟我说啊,除了那方面,我都可以陪你去玩玩。”
银雀抬手从书架高层抽出来一本:“我倒想问问,他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他?啊,你说千秋。”丹龙思忖片刻道,“他也没什么喜欢做的,以前没事的时候会去竞技场赌钱。”
“弗德的竞技场?”
“嗯,就是那个奴隶主带奴隶去过赢钱的竞技场。”
银雀知道那个,或者说王都这些有钱有势的公子哥都知道。奴隶主们会把自家养的奴隶送过去参赛,奴隶和奴隶之间以命相搏;观众们有的是单纯喜欢看血腥刺激的场面,有的会参与竞技场的公开盘,各自下注赌胜负。
银雀一次都没去看过。
与其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倒不如说他太忙,忙得每次去红叶馆都是应酬,没时间专注于消遣。
“千秋他对其他的赌局不怎么感兴趣,唯独竞技场,他挺喜欢下注的。”丹龙喝着茶,像是在和银雀说,又像是单纯的话多,“其实你应该比我清楚,千秋很能忍,各方各面都很能忍,他的自制力好得可怕,任何他做下的事情,一定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也包括潜伏在你身边的事,在那之前,他可是做了很多关于你的调查。”
深思熟虑……吗?
在他的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忠诚也是他的深思熟虑吗?
在镜子前肆意侮辱侵占他的身体也是他的深思熟虑吗?
银雀甚至快被这话逗笑:“是吗,我不清楚。”
“唯独去竞技场看演出这件事,算是他的爱好,你猜是为什么?”
“我不感兴趣。”
“你不用对我防备心这么重,我虽然是Alpha,但我从小就不学无术,武力上大概还不如你……”即便银雀这么说,丹龙依然能自顾自地说下去:“他喜欢用那些死掉的奴隶来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失误。”
Omega垂着头翻开书页,在暖黄的灯光下一行行阅读:“他有必要这样吗,到底是殷家的少爷,和奴隶怎么能相提并论。”
“其实是差不多的,下场都是死嘛。”丹龙瞥了眼书架上空出来的位置,“啊你拿的那本,是千秋喜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