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了。人们窃窃私语,要是我,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哪里还想得通呢?
想不明白为什么爱人就这样和别人在一起了,也想不明白自己就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要是我”的人说了这么多,最喜欢也是最希望看到的依然是“为爱”,哪怕嘴上批判着,心里却是另一回事。
唯爱永存,唯爱长青——倒是被很多人拿来做假文章,脏得很。
所以温妈妈的死只能是为了温勇,为两个人的爱情锦上添花,鲜亮着锦的花团一丛丛,一丛丛地,日益加深感染人们的思绪。
金雅也觉得温妈妈是在无望的爱情中死去的。
“不。您错了。”温尔新唯独这点要争论出真相。
可是金雅还是不信,笑着摇头看着温尔新。她知道孩子会受到最大的影响,这么小,难保不会对作为父亲的温勇产生怨气,因此是很讨厌看明白温妈妈是忍受不了失败的爱情和婚姻自杀的。
温尔新说我要回去了。
金雅说好,下次再出来怀念一下你妈妈吧。
温尔新停了一下,突然笑着说:“等我妈妈的故事出来了,您一定要来。”
金雅自然说好,她觉得温尔新是很大度的孩子,“我会带花去的。”
阿元看到温尔新,她在找人喝酒,温尔新看到阿元,就招手让她过来,“我问你个问题。”
阿元说你心情不好?
“嗯?”温尔新勉强调起嘴角的笑,“我只是有点醉了而已。”
阿元嘀咕说可没见谁醉了倒显得很生气的一样,但是阿元又觉得生气的温尔新不常见,喜欢趁这机会亲近。
“你要问我什么问题?”
“你知道我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阿元稍稍斟酌了几秒,说:“我看网络上说是自杀死的。”
温尔新说嗯,还笑着点了好几下头,再问:“为什么自杀呀?”
她像对着小孩子,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带着幼稚的童趣味,很得小孩子的喜欢,被当做小孩子的阿元心里恰好是柔软的,被这么一问是被捧高了般,飘然起来,也就没了谨慎,看不见温尔新说醉了,但眼里是审视的意思,她等着阿元。
而阿元只一个劲地想我该回答什么。
知道温妈妈的人都说她是为爱而死的。
那时阿元湿着眼眶,想她可不是为爱而死的吗?
她感动了阿元日日夜夜,所以也就能轻易地脱口而出这些大众的答案,尽管对于她自己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感染力,毕竟阿元可是个深刻爱着“爱”的女孩子啊。
“你也觉得我妈妈是自杀的?”
“是呀。”
阿元轻轻松松就确认了。
“阿元。”温尔新坐直了,阿元方才还欣喜,但看她又不醉了,目光深远地盯着某处,她的指尖压在杯沿上。
“叮叮”弹了弹掂量。
杯子就倒了,酒液沿着吧台,滴滴答答淌血似的,滴在了阿元的鞋子上。
阿元悄悄咽了口气,不敢再说话,任由酒全泼在了鞋子上。
温尔新瞥过一眼说:“你拿张餐巾纸擦擦吧。”
阿元舔了下嘴唇,木木楞愣地点头,立马抽了几张餐巾纸蹲下擦鞋子。
她盯着温尔新的裙角,那是很深的墨绿色,隐在黑暗处,像是上半身的浓绿慢慢淌成了黑色。
猛然像是被人打了一拳,阿元的脑袋里炸出一个答案——温尔新对自己的回答并不高兴。
言下之意就是这个答案在温尔新这是错误的。
阿元站起来,没有走,问:“我的答案是错的吗?惹你生气了?”
但是很叫人奇怪的是温尔新似乎有不生气了,她笑着摸了摸阿元的脑袋,阿元立马矮下身,什么都忘到脑后了,不记得温尔新在生气,也不记得自己说的答案是错的。
这个夏天过得很快,下了几场雨,来了一场台风,因此有些时候一个季节就能压缩融进这些特殊的时刻。
再和原来的夏天比一比,似乎一样是热的,也一样是冷的,总得来说没什么两样。
温阿姨给温尔新磕磕绊绊地打电话,有一天,她打过来,说着好长时间的红裙子。
她说自己偷偷在镜子前穿了一次,虽然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赶紧脱了下来。
“我后来做了个梦。”
一本在小时候看的童话书,早就已经没了,现在想也记不清说了什么。
温阿姨很兴奋地说:“我走到小时候的我的身后,看她在看什么,没想到是我以前的一本书,我竟然把上面的字看得一清二楚。”
那上面公主遇见王子的第一天就是穿了一条红色的礼群,随后公主穿着这身裙子和王子在舞池中央跳起了舞,温阿姨不知不觉走到书里,俯视着他们,她不记得王子了,但对公主撑起的摇曳裙摆记得一清二楚。
“谢谢你。”她向温尔新道谢。
除此之外,她还有些梦,一半好的,一半并不算好的陈年旧事。那时惊醒的温阿姨就会抱着红裙子,温柔地将她摊在双腿上抚摸。
如果她能将它穿到太阳底下,走到街上。
温尔新说:“还有口红。”
温阿姨说:“你这个孩子,原本应该痛骂我的。”
“阿姨。我该痛骂你,但这不是我想做的事。”
她对这个可怜的女人,看到了日复一日的折磨,她不无怜悯地想,凌驾于这个女人之上,既然已有了别的痛苦,我为什么还要出这一份力。
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
因此本该有的人之常情的怨恨,随着相处,变成了累赘。
有时的相处,又不必多此一举,朋友的、爱人的、亲人的都是多余的属性。
“你想做什么啊?”
温阿姨很困惑,但只得到似乎是故弄玄虚的两个字——秘密。
久而久之,温阿姨就不问了,她的疑惑不到一时半会,就会被她自己的倾诉欲给淹没,她不是一名合格聪明的疑问者,还困扰与自身的噩梦。
那些噩梦还有家里的噩梦,让她头一次感觉到是一块没有价值的石头,多年来在死死地抱紧,当个宝贝一般,弯着腰背着。
“我是不是应该摆脱它们?”
第一次的时候,温阿姨吓了一跳,同时她听见温心和小姑娘的吵架声,如果过了——保姆会来,然后再是温奶奶。
保姆是间谍,长了八只耳朵和六只眼睛,什么都能捕捉得到。
温奶奶可能是瞎子、聋子,需要八只耳朵和六只眼睛。可是她只有一个大脑来处理这些事。
温阿姨不知为何偷偷躲在房间里笑出来,将“吓了一跳”笑走了。后来几天里,她就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找个人帮我一下呢?
温尔新在电话里建议她:“如果是困扰的话,也许找位心理医生聊一聊也不错。”
心理医生啊?温阿姨嘀咕了一句,就此记到了心里。
希望有一天我能穿上那条红裙子。
秋天到了。
呼啦啦的一瞬间的霜气,有天早上起来,窗上结了一块小小的白霜,像一片小雪花蜷缩在这。
温尔新拿了布将它擦去了。
擦完后,她换上裙子,出门,去她该去的地方。
她在剧院的后台,藏在厚重幕布边,她看见自己的操作下,裹着黑色云彩布的女人和裹着白色云彩布的男人。
黑色与白色不能相融,因此将它们撕裂的时候也不觉得心疼,总归是要分道扬镳的。
如上是一场寻常不过的爱情颂歌,笔者的笔下纷杂于这位温女士如梦似幻的爱情,几乎是下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与此同时笔者不由得在想——如果是我多好啊。
在狐狸、月兔、月桃花、光、月亮下,携着这名女性的手,踏入婚姻的殿堂。
也还是我多好啊。
我比这个男人还会跳舞,我必定会让这名女性开心幸福。
如下光怪陆离碎片般的事物,充斥着缠绵的音乐,笔者惊出一身冷汗,屏住呼吸看着黑衣服的女人问:“我是不是要遵守约定了?”
有个声音说:“你早该履行约定了!”
什么约定?笔者奇怪。
女人说:“啊……那你就当我不诚实的人就好了。”
她自杀了。两个像是孩子玩偶看着倒伏在台上的女人。
窸窸窣窣都是议论声。
但后台是温热的汗珠营造的温暖。
温尔新笑着对大家说辛苦了。后面还有好多场。
大家嬉嬉笑笑的,卸了妆,换上衣服,聚在一块要聚餐,一定要请温尔新,温尔新说:“最后一场吧,我请你们一个大的。”
“那就最后一场。”大家都约好。
人渐渐走光,只剩下温尔新在等人。
她等的人一脚踹开了门,温尔新眨眨眼,喊:“弟弟。”
“你是不是有病?”
“有吗?”
“没有吗?”温故知阴着脸骂她,“你要给别人说什么?看什么?看那个男人怎么抛妻弃子,我妈是怎么死的吗?”
“那我们妈妈是怎么死的?”温尔新看着镜子里温故知,“你敢说吗?”
“我为什么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