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女士豪门梦碎,一子一女拖油瓶,所为何?可叹可悲。”
“温女士欲复出,遭业内标杆斥责:‘太过儿戏!’”
“复出舞台失败,一代情歌公主终成神话。”
“还要继续?”他们试探温尔新。
温尔新说继续。
下一张:“疑似假唱风波?!温女士狼狈离场。”
再下一张:“粗哑难忍,歌喉不在!忠实粉丝愤而离场,激进者高喊‘退票!’”
“等等。我听过,不难听啊,怎么会有这件事?”
温尔新顿了一下,问:“你听过?”
“当然啊,可好听了。”
“谢谢。”温尔新露出笑来。
最后一张:“温女士正式告别歌坛,泪撒舞台。”
“让这些报纸标题做在屏幕上的丝绸影子上吧。”
然后让这些屏幕上投光和头顶的光交缠在一起。
温尔新在思考怎么用,都不关心报纸,都不愤怒地撕碎它们,她的视线里是一段一段的,光绕在舞台中央人的脖子上,很宽很厚,远远地望过去,发现在悲欢喜乐的头和身躯的连接处,仿佛漂浮着,脖子断了。
还要是黑裙子,轻柔蒙纱的黑裙子,像在水中摆动的跃龙门的尾巴。
唱歌——一半优美婵娟的,一半嘶哑磨砺的。
温尔新往回走,准备向温勇借温妈妈的唱片。
“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背后的人说她。
听到她想听温妈妈的歌,温勇眼睛一亮,说好、好、好。她这是关心怀念妈妈。
“你借多久都可以。本来就是你妈妈的东西。”
温尔新在想我该挑哪一首?
她走着,迎面碰上瑟缩上楼的温阿姨。刚刚被放出房间,温奶奶奶睁只眼闭只眼送了点东西安抚。
安抚她就跟安抚一只小猫。
温阿姨猛地转头避开她,温尔新目不斜视地走过,过了一会,温阿姨不知为何在后面追着,追到外面来,喊:“温尔新!温尔新!”
“新新!”
“你叫谁?”温尔新回头眯着眼看她。
温阿姨冷着汗,说:“对不起。”
“阿姨要跟我说什么?”
她也许该给口红放毒。
温阿姨说:“我……”拐了个弯,“上次你送我的口红,很好看。”
“您用了?”
温阿姨点头,温尔新说:“那就好。阿姨经常用用吧,我该走了。”
她站在原地。口红当然好,她对着镜子旋开,好久没有涂,涂到外面来了,拍婚纱照的时候造型师给她配了一个不好的颜色,衬着人黑,胆小。
她将口红放到枕头底下,晚上一只手伸进去,拽着。
温尔新走远了,温阿姨追上去。
好就要补偿,填满,填满这个愧疚窟窿,当然是填满自己的窟窿,最后好得安心了。
“温尔新。我想跟你说,说以前的事。”
旧事是好朋友,一个来,就都手拉手的来了。蹦蹦跳跳的,在许多人面前问:“你要来打开看看吗?”
温阿姨急切地哀求她:“让我告诉你吧。”
“你想告诉我什么?”
温阿姨告诉她诚意:“你爸爸是可怜的。我和温奶奶是骗子,是骗了你爸爸还有你妈妈的。他根本不知道我的事,是因为温奶奶奶说病了,他才回来的。他一直都爱你们妈妈,不打算分开!”
温尔新说:“阿姨,这件事爸爸也说过,他一直告诉我他很爱我妈妈,天天想着她。所以我知道了。”她耸肩,打算转身离去。
“还有!”温阿姨喊了一声。
温尔新侧头,轻轻咬着字:“真的吗?”
“不信”她,多少重的语气,温尔新都“不信”她。
“真的!”温阿姨上前抓住温尔新的手,“你要相信我,听我说!”
温尔新微微低头侧目,问她:“为什么你现在想起来要和我说以前你知道的事?”
“啊……”温阿姨猛地放开手,不是惊醒,而是疼,手疼,她心里画了个“十字”,一定是有神来惩罚她,让愧疚变成温尔新手中的银针,扎着自己。
她说是为温尔新,求着温尔新,你这么好,就将针放下吧。
要以后毫无顾忌地与温尔新说话,要能站在一旁不会心惊胆战。
为了自己,为了自己。
“你爸爸太喜欢孩子了。”
他爱温心,爱温尔新温故知姐弟,都是他的孩子,都是手心的肉。
“手心的肉要哪个?”温奶奶问着温勇。
温阿姨垂着眉:“温奶奶对温心这么好,也是因为愧疚。”
“阿姨。”温尔新打断她的话,扶着她的手臂,问:“您在发抖。”
“是吗?”温阿姨不确定,但一眯眼,发现逼了一眼眶的冷巴巴的泪。
温阿姨擦了擦,使劲甩着手,哀求道:“跟阿姨谈谈吧。我想告诉你,让我说吧?”
第50章
温阿姨认为自己是在梦里,面前有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屏幕,她的眼睛干涩,转动迟缓,闪着荧光的屏幕上正播放她极其不忍心的画面。
太年轻了,一点也经不起大风大浪,只要恐吓威胁几下,就表现得比睡着的婴孩还要像天使。
温阿姨突然往右看,右胳膊上搭着一只手,她忍不住发起一片鸡皮疙瘩,是冷的,冷得受不了,只好缩着脖子牙齿大颤。
越来越冷,还在冷。
有个声音这时奇怪地问她:“您站在空调通风下干什么呢?”
温阿姨醒了过来。
哦——明白过来了。她没有睡着,也没有发梦,只是在普通的发呆,选的位置不好,空调一直吹着她的右胳膊。
她又慢慢思考现在这是在哪里,几秒后,温阿姨挪动了位置,慢吞吞地说:“走得太累了,在这休息一下。”
温阿姨想起来自己在商场,和温尔新在一起。
她那天拦着温尔新,不让人走,事后恍恍惚惚,出了一身冷汗,不得不半夜爬起来洗衣服,但第二天温尔新就找她出来。
第一天她们去公园,去骑自行车,温阿姨心神不宁,觉得是温尔新在等她开口,既然她自己说了要讲过去的事,那就该有些诚意。心不在焉的同时,温阿姨没绕过路上的石头,连人带车翻进了公园的花丛里。
花丛有只落了单的蜜蜂,被她惊扰到,温尔新伸出一只手将蜜粉拍落了。
温阿姨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干巴巴逼出一句:“你好厉害啊……”
什么话都没说。
温尔新有几天没来,温阿姨就搬了张凳子,对着花园发呆,天天的就只想着自己摔进花丛的事,心情到开朗了不少。
几天后,温阿姨收到温尔新的消息,早早地起来洗了脸,她对着镜子看了半晌,脸粗了,皮肤也耷拉着没精神,突然觉得是不是该涂点什么。但是保姆上来敲门叫吃早饭,温阿姨仍然清汤寡水地光着脸下了楼。
她看见温心回来了,一边喝粥一边发消息,不知道谁给他说了开心的话,都记不得抬头看上两眼。
“你媳妇不出来吃饭吗?”温阿姨问。
温心听见了,但忙着回复消息,过了几分钟才想起来还有件要处理的事,于是敷衍地支吾几声。
他对着手机笑了几声,又是有人愿意逗他笑,温阿姨坐立不安起来。
实际上温心也和他爸爸像的,如果要找出个值得夸赞,谁也比不上的“优点”来,那冷落是要拿第一名,状元榜上骄傲地高高在上,打马巡街,说不出的风光。
这时温阿姨想,自己养育了个狠心的儿子啊。
“心心。”温阿姨垂着眼,“你要记得好好对你媳妇,这样下去婚姻是要散的呀。”
温心皱着眉,不开心了,将碗一推,“你说点吉利话成?”
苦苦涩涩的,温阿姨嘴上挂了秤砣,再开口就觉得极累,便什么也不说了,只看着温心跑上楼,自然是离他妈妈远远的,他说您真不让我高兴。
不忧不虑,只有两种情绪,还能直接作出选择,挺痛快的。
温阿姨羡慕,吃了饭她就出门,加快步伐去见温尔新。她看着温勇的儿女,生出许多异样,大概是知道温阿姨不好,所以生下来的温心没遗传她。
“我原本挺害怕心心的。突然出现在我肚子里,我就想去黑诊所。”
温阿姨眨眨眼,她酝酿过多回,都没说出口,只是思绪一打岔,温阿姨进入从未有过的一种内省的玄妙,将早上的时间重新拨弄反复了一下,就自动从口脱出,说了就轻松,跟丢石块一样,虽然手上有很多,但不愁丢不完,因此感觉上了瘾。
尽快丢掉才是唯一的出路。
温尔新动作没停,温阿姨知道她在听,自己一开口,温尔新就将挡耳朵的头发拨到耳后,她的话都好好地被记在心里。
“黑诊所知道吧?”
“知道,您去那干什么?”温尔新到了茶,也给她到了茶。
温阿姨皱着眉,想了一下,她想温尔新给自己留了面子,难堪的,难过的话还是给当事人说比较好。
温尔新说:“我们不需要严阵以待,随便哪里都可以,你想喝茶说,还是想泡澡的时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