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喝酒。”
“阿姨时髦哦,来这就是要喝酒。”酒保向温阿姨和温尔新抛了个媚眼。
温尔新说谢谢。
温阿姨避开了酒保的眼神,此时不合时宜地意识到为什么这个时间温尔新没有在家里,而是在酒吧里呢?
这个酒保是不是喜欢温尔新呢?
这么没有理由地想,仅仅带入了母亲的角色,想就是温妈妈,自己也是不会同意像酒保这样轻浮,没有责任感的男人的。
“我在等我朋友。”
“朋友?”
温尔新指给她看,说在台上,在唱歌的。
温阿姨问:“你的男朋友吗?”
温尔新说:“女孩。”
着实不是个女孩的样子。
无论是剃得短短的头发、线条锐利的轮廓、还是浑身泛着金属质的冷漠,温阿姨都没有找到应该有的女性化的特征,借着昏暗的灯光,颇有些认真地审视,凭借情歌应该有的缠绵蹙起的眉,才找到阿元作为女性合格证明。
在温阿姨心中,温尔新应该交些同样亮丽的女孩子们,比如她的舞团,合作过的伙伴。
温阿姨说:“太男孩子气了。”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说头发也该长点。
“阿元把头发剪得更短了。说这样有气势一点。”
温尔新没有指责她,轻轻圈了几道头发,将温阿姨要的酒推给了她。
温阿姨红着脸,又想让自己看上去镇定有勇气些,一口将酒闷了。
“阿姨好厉害。”
温尔新有些惊讶地拍了拍手,温阿姨一阵沉重而湿慢的晕眩,刚想要说话,有一阵猛然炸起的尖叫和欢呼,“咚咚”几声,有脚步声接近了,走到她们这,停了下来。
这个阿元,从台上跳了下来,任性地说唱累了,来找温尔新。
“这是谁?”
阿元嗓子沙哑,像个男人。温阿姨想。
“是我阿姨。”
温阿姨抬起头,想要自信骄傲一点,用长辈的口吻,告诉阿元,你这样当温尔新的朋友是不怎么相称的。
阿元抓了一把头发,直起了腰板,“阿姨您好。我是温尔新的朋友。”
阿元涂了口红,温阿姨突然无所适从地哦了一声,避开了她的眼睛。
“阿姨怎么了?”
“我还需要一杯酒。”
没等温尔新说话,阿元自告奋勇要请她们两个人,温尔新和温阿姨说待会要慢点喝,您待会还要回去。
温阿姨没答话,拿了酒喝,喉咙辣,胃也辣,直冲顶恍恍惚惚将一杯又喝干净了。
“阿姨不能喝了。”
温尔新从她手里抽走空的酒杯,温阿姨撑着脑袋,任她动作,心想晚啦,已经不能喝了。
温阿姨醉酒,晕晕乎乎眯着眼发呆,嗡嗡嗡——嗡嗡嗡——空气被不断压缩的声音。
有人叫阿元来唱歌,一起叫她:“阿元!阿元!阿元——”
好几个调子,汇聚成温尔新白皙的手,抚在阿元的臂膀上,意思说去唱歌吧。
阿元当然听温尔新的话,重新上了台。
她唱起了温妈妈的情歌,是让温尔新开心,温阿姨想是温妈妈的歌,心里一段艳羡。
悠悠荡荡,一股长气。
温阿姨心里跟着哼起来,哼啊哼,哼得流眼泪,她一边流,一边嘀咕要找人,实际上她也就撑着脑袋,像一只翻过壳的乌龟,最后寻寻找找,寻到温尔新在点一根细长的香烟,轻轻捻在手指尖。
她不喜欢烟味,但是温尔新看过来问怎么了?她就不说话了,想温尔新做什么都可以。
“您哭了。”
温尔新问,温阿姨愣愣地,“您该擦擦眼泪。”
说完什么都没做,温阿姨还在流泪,她听一首接着一首,流成一道一道干涸的河床,她趴在了桌上,飘了好久,过了好一会,渐渐有了实感,声音小了,只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这的人在酒吧呢,怎么就小声了?
于是温阿姨趴在桌上偷听讲话。
阿元翻过一页,念:“在此之前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婚礼。”
温阿姨竖起耳朵。
阿元念:“在我的脚下是因为暴涨的水线而漫过街道的渠水,沾湿了我的裙子,这时我会让鞋子脱下,光脚踩在水里。他胆子小,会怕水里有东西扎到他。不过我会说服他。我的花会是浇花人看护的花,他们有让花常开不败的方法,因此我能带上仍旧新鲜的花,让花环绕着我,我的手臂挽着我的丈夫。走的这条路会是回家路,迎着我们的是狐狸、玉兔台的转播、还有许多人,那时我要照顾好容易害羞的丈夫,向全城的人介绍他。”
我也想向别人介绍我的丈夫。
温阿姨也写在日记中,小时候拼命地写,写到公主和王子,写完了撑着下巴看星星。
王子温柔地抱起公主。
“我要承认一件事。”
公主也温柔安静地依偎在王子的怀中,他们的目的地是四匹白马拉着的漂亮马车。
镶着钻石。
“我确实感到一股消不下去的伤心,过于悲伤的心情下,不知道将戒指扔到了哪里。”
威武的护送队伍。沿街到处是嘱咐。
温柔,温柔,温柔的爱……温阿姨飘飘忽忽。然后呢?丢了戒指,然后呢?
阿元停了下来,哭着说:“我不能念。”
“那让我来吧。”
温尔新说。
温阿姨动了一下,问了一句温尔新。
谁也没有回答她,过了几分钟,翻过一张纸,酒吧放起一首温柔的旋律。
温阿姨心神荡漾,听不见温尔新的话了,她心里在跳舞,在激动,抚慰自己,直至灵魂越飘越高,越来越轻,摇身一变成了重要的赖以生存的空气。
温阿姨得意洋洋地扭身降落到温尔新与阿元两人的中间。
温尔新。温尔新。
她在身旁说话。
温尔新依然动着唇念日记上的话。
别念啦。别念啦。
温阿姨继续劝。
温尔新停了下来,看向了温阿姨,温阿姨拍着手,心想你终于反应过来啦。
“很遗憾的是,我梦中的婚礼没有实现,而我的丈夫居然与另一位女性发生了关系,他哭着说她当时怀孕了。我问他孩子几岁了。他支支吾吾的,告诉我大约快5岁了。”
温尔新又重复了一遍,实际上是在温阿姨看来,只有一张唇张张合合,吹起一道风,将她吹进身体里,温阿姨猛地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
阿元悄悄擦着眼泪,温尔新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问温阿姨。
温阿姨说我该回去了。
温尔新说我送您。
她给温阿姨叫了一辆车,温阿姨忍了又忍,再也不敢看温尔新,忍着到家,还要防着被发现,像贼一样问我的房间在哪。
在这。
温阿姨游魂般,翻来覆去,她手里好像牵了个孩子。
小小的,她给这个孩子拍干净裤子上的灰,擦擦孩子的眼泪,说:“好啦,不要哭了,以后就不要跟他们玩了。”
“奶奶!”
孩子甩开她的手,奔向奶奶。
奶奶问:“心心今年几岁了?”
一、二、三、四、五,“五岁。”
“好孩子,五岁了,我们该带你爸爸回来了。”
第48章
“你怎么哭了呢?”
阿元抬起头,她的口红混晕出可怜的痕迹,是她不太顾形象,读着读着就掉下眼泪。
你看她像个冷冰冰的酷妹,内心却有极大的反差,小时候启蒙阅读物是白雪公主的童话,后来看动画片也爱看两个人携手在一起,她认为在一起就是结局,人啊,动物啊,但凡是有了感情的,都应当将“在一起”当做神圣的任务,崇高的信仰。
她反反复复告诉温尔新,神志不清地嘀咕同一句话,“你知道我最喜欢日记哪一段吗?”
温尔新在一旁说不知道啊,你没有告诉我。
那我告诉你——阿元醉醺醺哭着爬起来,温尔新是不准备听清她要说什么,比起她嘴里吐出的可爱天真的醉语,温尔新更是愿意看阿元糊了满脸泪水的脸。
这让温尔新心里软,不知哪里来的很善良的心,像个好姐姐,给阿元擦眼泪。
“我最喜欢……他们跳舞,对,跳舞!”
阿元站起来想要拉温尔新一起,手抓住温尔新的腕子,温尔新一边笑着一边轻轻转了手腕。
她醉得分不清脚底下是月亮还是湖水,一亮一亮潺潺的光,意识不到是温尔新拒绝了与她一同站起来。
几次后,她也忘了,直挺挺站在温尔新面前,摆好了姿势,认认真真嘱咐温尔新:“你看好了哦。”
温尔新说好啊。
阿元歪了脑袋,开始小幅度地晃动起来,双腿像关节木偶迟钝惹人怜爱的动作,一顿一顿地前后移动。
“诶呀。”
阿元将鞋子甩掉了,砸中了别人的头。
“谁啊!”
阿元没理会,甩掉了另一只,甩得远远的,阿元是醉鬼,没办法讲道理。
“你知道吗?”她问温尔新。
温尔新嗯了一声,假装迟疑了一下,皱着眉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