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歌声戛然而止,阿兰思拒绝了诱惑。怪物消失了。
温故知眼前一片黑,热度又攀升了上来,奉先生早先注意他,带着人提前离开,温故知也就不知道阿兰和阿兰思最后的一幕了。
温故知趴在奉先生背上,问:“为什么阿兰思没有被诱惑呢?他明明那么伤心。”
“因为——”
是假的。
但是奉先生换了另一种相同的,温柔的说法:“他很爱阿兰。”
第43章
温尔新的第一根烟是在很平常的意识活动下抽的,大概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一个“啊”字的发音时长,温尔新已经从烟酒店老板那结果了刚付好钱的第一盒烟,没有许多纷乱的愁,也没有夜不能寐导致的苦闷消遣,这个结果当然显得没有这么戏剧化,想来当有人问你为什么抽烟的时候,也无法从中得知想要听的关于油盐酱醋茶的叹气答案。
温尔新当时说只是想抽了。对面的同事露出失望的神色——什么啊,就这样?
温尔新捻灭烟,反问:“难道需要我编一些什么故事吗?”
同事尴尬地一笑,不敢再说话了。
“想在我这里听到什么,真的也好,我胡乱编的也好,至少有点诚意,请点酒吧?我有话他们却没有酒,难道不是很没道理的事?”
有很多人想请温尔新喝酒,她坐那很久了,男男女女来了一波,那些人无论做什么,交谈、跳舞或是谈笑风声,看上去闲适,却无一例外要假装出我在观察,轻飘飘地在空气中划了一道弧度,总会不经意地瞧上温尔新一两眼。可能头发挡了眼睛,她们就慢慢用手梳理着精心打理的柔软头发,一根指头卷啊卷啊,手腕轻柔地转着圈,像是在沿着一颗红色的纽扣打圈,最后卷成一股搭在一侧的肩上,露出白皙的脖颈。
脖颈宛如一杯酒的灵魂,红红绿绿的闪光在研究怎么将灵魂打磨得如霓虹荧光。
他们借着这些霓虹荧光,请温尔新喝酒,温尔新总是安静地听他们说话,说完了才笑着回答:“我不喝酒。”
他们看向吧台上还剩下一点酒,将手里的酒推过去,温尔新推还给他们,仍旧说:“我不喝酒。”
“你喝酒了。”
温尔新说是啊。好像并不反驳这个事实,但在他们露出笑意的时候才慢吞吞说道:“我只喝一个人的酒。”
台上沙哑靡靡的女声像雾像丝,缠绕在手臂上,轻轻搔着痒,低头找哪里缠着,无论是水里泡还是阳光下照,好像只有起的一手臂的鸡皮疙瘩才能证明手臂缠了东西。
女声戛然而止,阿元跳下台,大步走向温尔新,温尔新抚着脖子沿着阿元走过来的轨迹看过来。
那些光尽管很蓬乱,人工痕迹很严重,但收在人的眼瞳中,就觉得是星河,是钻石。
温尔新说你出了好多汗。
阿元抬臂胡乱擦了几下,坐了下来,温尔新换了姿势,前倾,撑着下巴,歪着头说:“你画眼线了,还有眼影。”
阿元啊了一声,拨弄了几下刘海,那也是汗,“好……看吧……”
温尔新说好看的。
安静了一会,阿元也靠近了一点,低声问哪里好看?
温尔新笑着看阿元,阿元急忙改话,说自己瞎问的。
“我知道哪里好看,但是呢,我又不想告诉你。”
阿元抓抓脖子,只觉得莫名其妙地,哪里不对劲地痒了起来,越抓越心烦。
但是温尔新不善良,谁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她倒是很擅长把人看低下头,都不需要做点培训。
“走吧。”温尔新带走了阿元,没有问一句“你后面有空吗?”因为她一走,然后默数个三声,阿元就跟上来了。
“你到我旁边来。”
温尔新向她招招手,并肩走在一起,阿元立马占了位置,走在外侧,她应该问我们要去哪的,但是她只是小声地,尽可能不让身边人察觉到地咽了咽口水,什么也没问,就跟着温尔新的步子走。
走到一根路灯下,温尔新问她抽烟吗?
阿元向四周望去,夜晚总是夜行动物的乐园,而大部分夜行动物并不喜欢在马路上过夜,因此没什么人,远处近处还都是欲盖弥彰的光点,不少人出来放风,要抽上一根烟,吸一口什么愁都没了,抽的是神仙烟。
两个人靠在一起互相取了火,温尔新抽了第一口后,就轻轻捏在手里,阿元倒是很喜欢蓝猫家的香烟,馥花的香味让她不由自主露出向往沉迷的神色,温尔新眯着眼,想起了温妈妈。
关于烟更远更早一点的记忆,就来源于温妈妈,她也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两根手指就夹起了烟,一边偷偷的晚上爬起来,躲在阳台上,站在院子里,一边含着烟小声哭起来。温尔新知道唱歌的人不能抽烟,因此温妈妈突然的改变很奇怪,但后来温尔新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对温尔新来说是个秘密,但或许过段时间就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阿元心里一阵舒荡,没什么多烦心的事,抽了烟,只觉得轻飘飘的舒意,她觉得要说些什么,直勾勾地看着温尔新,并且看出来温尔新在想别的事,她要找些东西来说,找不到也要发出点声,她咳了几声,天边突然打雷,雨也很快下来。
特别的是这是第一场雨,阿元抓住温尔新的手,说:“我们找个地方躲躲雨。”
温尔新摇头,阿元也就没走,干巴巴地站在原地,“淋雨了会生病。”
雨势渐大,嗡隆隆犹如撞钟,温尔新高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跳舞吗?”
阿元不知道,老老实实摇头。
“因为我妈妈。”
温尔新突然牵住阿元,将阿元吓了一跳,她没做好准备就被温尔新拉着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踩着一个一个水坑,故意溅起许多冰凉的水珠,高高瘦瘦的阿元被牵来牵去,转晕了头,听温尔新说来跳个舞,她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第一个路灯,第二个路灯,第三个路灯……温尔新以一种缠绕的方式,带着阿元。两个人浑身湿透,但阿元越转越精神,肢体的灵活运动让她有一股想要尖叫的冲动,她不明白只是踩着水坑,转圈有什么可激动的,可就是觉得血液在沸腾,像几百个人在唱歌,齐声越过高高的云层。但过后不久阿元就明白了,她身体里分泌出一种兴奋的化学物质,指引着她视线更清晰,透过密不透风的雨幕,她看到另一个特别的温尔新,在冰冷的雨中略略发抖,这些雨像香水,以气味标记的方式,尽管是狼狈的姿态,倒不如是另一种打扮,尤为记忆深刻。
温妈妈就曾经带着年幼的温故知和温尔新,一路尖叫地从街头转到街尾,温妈妈踩着水坑,像是砖块在唱歌,先拉着温故知转,温尔新就围在一旁,尖叫助势,后来小圆变成三个人的圆圈。
伞不要了,雨衣也脱了,当成风筝,吹在天上。
阿元跟着温尔新回了家,温尔新说你去洗澡吧。
“你呢?你先洗。”
“你去吧。”
阿元点着头,快速冲了一下,就怕温尔新感冒,想让她早点洗上热水澡,但当她出来时,温尔新已经洗了澡,倚着落地窗喝酒。
她又变回了原来的温尔新。
还在沸腾的血,那些几百人的歌声一下都消失了,阿元甚至不清楚该不该走到温尔新身旁。
“你洗好了?”
“啊……我怕你感冒。”
温尔新笑了笑,但不是在酒吧那种笑,阿元分得很清楚,同时想今晚让自己变得激动不已的经历或许不再有了。
因此她很珍惜这点时间,向温尔新提出自己也想喝点酒的想法。
喝了点酒,阿元觉得就这样不说话,坐在一起也很好,她看着落地窗上斑斑点点,那些晶莹剔透的雨滴聪明地包裹住湿润的灯火,转而让自己变得更为梦幻,这样的情景让阿元神神荡荡地想这面窗不就像盛着酒的玻璃杯吗?她们是酒杯中的冰块,阿元方才的失落消失得一干二净,重新变得澄净愉快起来。
温尔新此时开口,说:“上次说换另一本日记,都没来得及给你,明天就麻烦你继续读吧。”
“明天吗?什么时候?”
“嗯。白天。”
“那我……”阿元停了下,“我能今晚借住在这吗……?”
“也许不行。”温尔新低声回答她,“你该回去了。”
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阿元,但又好似不舍地将阿元送到门口,扶着门朝她挥手,说:“明天给你发消息。”
明明是简单的句子,但对于不同的人,不同的情景下,就是很有意味的话,犹胜约会带来的快乐。
阿元就是莫名带着这样的期待回了家。
第二天上去,阿元没有收到温尔新发来的消息,她推了别的事,专心等手机亮起。
温尔新去见了金雅,金雅约她的,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想看看温尔新,说一些温妈妈的事。
她好像能说出很多细碎的事情来,一刻也说个不停,最后说着说着,转回了起点,她第一次见到温妈妈。
“我那时已经不在舞团了,正好你妈妈的歌要录制,需要人伴舞,我就去了,选人很容易,我都没想过自己会落选,选上后就让我们在后一天集合,我没什么期待的,伴舞能有什么难的,动动手动动脚的事。但没想到你妈妈居然也来了,她挽了头发,卷卷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毕竟是歌星,还是很好看的。她一进来许多人就看她,眼睛转不过来,她说她也要跳舞,于是就叫了我去教她。你妈妈一开始跳就跟机器人一样,她还穿了一件长裙,拖在地上,我很怕踩到,还有她的毛衣,用一根皮带束腰了,但我怕弄坏,都不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