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漆黑的瞳仁里翻搅着浓浊的乌云,伸出手,解开叶危的外袍,动作轻柔地像在给绝世古董扫灰。
脱下外袍,里面是一层护甲,叶危当帝之后,防刺杀防身。晏临痴迷地贴上去,修长白皙的手指抚摸着冰冷的铁甲,再将它们一点一点脱下,嘴上轻巧地笑道:
“哥哥以后别穿这些笨拙玩意儿了,你只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就好,就像小时候你叫我乖乖待在家里一样。”
叶危心中警铃大作,他的危机感再一次喧嚣着,快跑、快跑!
“晏临、晏临!晏临!!”
叶危只当他是失了智了,喊道:“你给我停下来!”
晏临一双黑溜的眸子,此刻仿佛沉着无底渊,深深地凝视着叶危。他停不下来。
除掉护身甲,叶危身上就只剩下最后一件里衣。
今天这件里衣,好巧不巧,是水青天色。
蝉翼一样的薄丝,裹着窄瘦的腰身。
晏临着迷地望着,做了一百年傻瓜弟弟、五百年无望等待、数万年重造世界,他在这一刻终于……
像回到了最初的少年时,一生最心动。
晏临的手悄悄贴上去,抱紧哥哥。
欲念在心头厮杀。晏临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一百年、五百年,数万年他都等过来了,或许,他还可以再等一等……也或许,哥哥只能接受他做弟弟,他……
他也或许可以一直做弟弟,就为了可以这样偶尔抱一抱哥哥。
他们两人此时都已经失去了记忆,并连同失忆本身这件事也一同失忆,从前的情与爱,巫山云雨时,也早就从心里剜净剔除。
叶危整个人愣在床上。
他现在,被一个比自己高大太多的男人,抱在怀里……
他要是以为接下来只是抱抱睡觉那他可就太傻了…
危机感从后脊骨一直蹿到脑门,疯狂叫嚣着让叶危想想办法。否则他就完了。
他们拜把子的情义也完了。
叶危急于想点什么、能让晏临迅速冷静下来,最好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来一样,把他这失了智的傻弟弟浇醒!
突然,他想到了一件事。
前世,即将别离时,他遭到了一场暗算,数位杀手埋伏在村里。本来,他可以花一点时间自行解决,但晏临情绪激动当场为他开了神力,屠杀了一村的人,男女老少,全都没放过,其中有不少无辜之人,死况凄惨。
叶危当时非常生气,第一次对晏临那么生气,他那时说了一句话:
“晏临,你记着,再有下一次,你就再也不是我弟弟了。”
这句话是晏临的心尖刺、头上刀,那时候晏临抬起头,满眼错愕和害怕,像淋了雨回家的小狗,又要被丢掉了。后来,晏临就在胸口剜了三百多刀,刻下饕餮咒印,神力大为退步,从此变回小孩子,然后,他们在枫林中,永别。
此时的叶危自然也不知道,这句话,这段事,是他为他们精心篡改的记忆。饕餮咒印老早就失效了,晏临真正变回孩子的封神印,是他挖出来的那一颗心。
身后,温暖的晏临动了动,想调整一下姿势,让哥哥靠着他睡,能睡得舒服一点。
但这一举动立刻被叶危的危机感误解了,他以为晏临想得寸进尺,箭在弦上,千钧一发!叶危转过头,沉着脸,冷着声,亦如当年那样,对他道:
“晏临,我那时说过的吧,如果你再用神力,你就再也不是我弟弟了。”
嚓——
心尖刺穿心,头上刀断头。晏临一想到这句话就怕,他最怕被哥哥发现,惹得哥哥厌弃,最怕他们连兄弟也做不成,他连这样偶尔的抱抱,也再也讨不到了……
害怕、怕的一颗心直往下坠,似乎撞上了胆子,触了底,反跳回来。一瞬间,不知突然从哪搜刮出一身的胆气。压抑不住的邪念、妄念、欲念、从骨血的缝隙间,飞流直下三千尺。
完了。
反正都完了。
从他被发现是神尊之后,他就已经彻底完了。
哥哥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抱抱他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这样…
既然这样……
晏临大笑一声,突然扯下银白神袍,扔在地上,如雪的指尖解开腰带,倾身压上来:
“好、好!那我就再也不做你弟弟了!叶危——”
晏临猛地扣住他,摁在神台上,单手撩开水青天的丝衣,握住那一截窄瘦的腰身,再狠狠吻住哥哥:
“我喜欢你。”
“想做你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更新,弟弟爱我,如之奈何
第83章 要疯了
平地惊雷炸在耳畔。
呼吸被夺去, 全身被摁进炽热的怀抱…
晏临在…吻他?
叶危的脑海一片白, 白如空中闪过的银电,横贯天穹,劈下来, 劈的他一颗心裂开,焦黑地冒着烟。
这一生怎么就偏偏命犯弟弟!
耐心教导师弟, 师弟赵承断他仙骨, 真心爱护二弟, 二弟叶越夺他权位。一个两个全在背后捅刀,好不容易养出一个不在背后捅刀的乖弟弟,现在长大了,想背后捅他!
“晏临, 你给我放…唔!”
晏临根本不理,高大的身躯死死地抱着叶危,把哥哥禁锢在怀里, 拥吻。他像开了闸的洪水, 奔涌而泄。百年、五百年、上万年, 这一片黑浑的洪水被堵得太久太久,瞬间淹没了他整片心田。荒芜的脑海里到处都是黑色的沼泽,将晏临整个人蚕食吞没, 他宛若站在黑沼泽里, 神智消弭,双目混沌,满心满眼只知道抱着叶危, 想把最心爱的哥哥也拖下去……
叶危现在满心满眼只有另一个念头,立刻让他弟停止这发疯的行径!
“咳咳……”
突然,晏临发觉怀里的哥哥猛烈咳嗽起来,他惶惶地停下接吻,他看见叶危的右手捂着左胸口,似乎在痛……
“哥哥?!”
晏临猛地清醒过来,洪水被千里之堤拦堵,黑沼被十万大山填埋,心间的藤蔓将他拉出来,神志回笼。他看见叶危捂着左胸口,痛得倒在一边,一下子慌了,先前当夫君的“豪言壮志”顿时荡然无存。
“是…心病又犯了吗?”
晏临小心翼翼让叶危躺平,变出一堆袍子被子,盖在哥哥身上。
“被你气的。”
叶危捂着心口,蹙着眉,默默把脸别开,埋进枕头里,以防露馅。
他其实并不痛,这心病大多时候只隐隐小痛,偶尔一两次才痛得厉害。平常发作,他连眉都不会皱一下,此时在这边装腔作势。装的晏临心神惧乱,弟弟低下头 ,低了好久,终于妥协了,蚊呐似的道了一声:
“哥哥…对不起。”
叶危闭着眼睛,捂着心口:
“太小声,听不见。”
“对不起!哥哥。再没有下次了。我……我给你熬一碗养心药吧,你…喝完我送你回仙宫。”
晏临捡起地上雪白的神袍,穿起来,红着脸将那件撕破的水青丝衣处理掉,随手又变出好几套叶危往常穿的衣服,叠成小豆腐块,小心翼翼地摆在哥哥旁边。他舍不得离开叶危半步,袖中飞出一串小纸人,神光流动的空中,各种药草自然生长,小纸人飞上去拔起来,洗涤捣碎、煽火熬药。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一只白瓷碗端到叶危面前。晏临小心地舀起一勺,递到哥哥嘴边。
叶危没接,他自己端起碗,拿过勺,喝了个干净。
“哥哥,衣服…在……这,我…我出去……”
叶危也没跟他矫情,掀开被子,当着晏临的面把衣服一套:
“走吧。”
晏临神念一动,他们转瞬间回到二重天的仙宫,无处不在的神力威压消失的一干二净。叶危回到大宴中,周遭的时间都停止了,文武百官各种神情凝固在脸上。叶危走回座位,没吃完的雪糯米还摆在玉碟里。
时间开启,宴席重又欢声一片,小花妖一口咬住姚冰夹来的牛腩,王政剥开小龙虾,星哲的小锅煮开了,把那一些盘黄喉尽数倒下去……叶危夹起雪糯米,晏临缩回储物戒中。
待筵席散去,叶危起身走回书房,今日奏折还未批。储物戒、传声花,传来晏临的声音:
“哥哥,我们…还能作兄弟吗?”
叶危忽然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冷:
“你说呢?”
“……我知道了。”
晏临沉默了一会,默默将传声花摆好,最后一次看了看这个储物戒里的模样,他闭上眼睛,神力在体内一转,储物戒的法阵在他面前如若无物……
叶危只感觉有一缕风息,温柔地从他耳畔吹过,吹远、吹远,吹向遥远的天际。
夜幕沉沉。
晏临又一次孤身一人坐在神殿里,他痴迷地抚摸着方才哥哥躺过的神台。如果乖乖做弟弟,他现在可能还能躺在龙榻上,给哥哥铺软软的枕头,哥哥会睡在他旁边,一臂弯的距离,伸手就可以搂住,一无所知地闭着眼睛,安静的、浅浅地,与他共呼吸。
他想起叶危的那只判情枪里,有一朵小粉花,一朵为别人而开的小花。无数年来,他抱着结拜兄弟的名分,把叶危对他那些亲昵的举动,偷偷幻想成一种回应,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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