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次换符念恼羞成怒了。
“你为什么该想起来的不想起来,不该想起来的却想起来了!”
“什么想不想起来的……”
颜辰被符念这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懵,他皱眉,认真地盯着他。
“白痴!以后不许再提符霸虎这个名字!”符念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颜辰。
“为什么……不能提?”
颜辰疑惑,他真不知道符念怎么了。符念看着颜辰不舍追问,脸上一副披根搜株的摸样,脸愈发的黑了。
哪来那么问题。符念把世上最难搞的人分为有两种,小孩和陌卿。
“没有为什么,本尊说不能提就不能提,知道了么?”符念懒得和他废话,板着脸劈里啪啦一顿训诫。
颜辰纤长的睫毛轻微晃动,没有在说话,算是默许了符念的话。
周遭花香浓烈,浸透衣衫。这是一种强烈的花香,掺杂在一起能够香得令人头疼。
颜辰皱眉猛然一抬眼,方才发觉有人盯着他和符念,是之前那个穿青色衣服村民。
他模样平常,总是一副淡淡的模样,但不急不慌的模样和其他惶恐的村民截然相反,方才颜辰与他刹那对视,他也并不慌张,稳稳地对上了颜辰的目光,甚至还似有若无地哂笑了一下。
颜辰参不透这其中的意味,瞥过眼不去看他。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符念身上,骤然发觉符念左侧的墨发间纠缠了一朵纯白的花。
纯洁无邪的模样,那是栀子花。
颜辰想起符念方才将那沾染他的夕颜猛然攥下的模样,再看着这朵纠缠他的栀子花,他眉心扯了扯,不禁为这朵栀子前途堪忧。
颜辰思量再三,终究伸了手。
“你干什么!”符念怒气未消,看着徒然出手的颜辰怒然出声。
“你发侧有一朵花,我帮你拿掉。”
颜辰不恼,泠然出声。
符念顺势侧头看去,目光触及一抹纯白,他怔了怔,然后一掌拍开颜辰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花与自己纠缠的发丝分离。
颜辰愕然:“你不是……讨厌花么?”
“本尊是讨厌花,这个,例外。”符念将那纯白的花朵轻轻拨开,目光温和,像是在呵护一个孩子。
“例外?为何例外?
“想知道为什么吗?”符念适时地抬起头,轻蔑地看着颜辰。
“为何?”颜辰毫不犹豫追问。
“因为本尊的师尊喜欢,所以,本尊也喜欢。懂了么?白痴。”
符念的语气傲慢,他双眸乜斜,像是一个炫耀攀比的孩子,他颜辰闻言,有些微的征愣,然后悄悄红了耳廓。未曾想,符念竟学着与他一般无二的喜好。
颜辰转头,将目光看向远处的成片的花木,脑子里有些混沌。
“好了,所有人往回走。”白衣侍者倏然出声,撤了结界。
村民们都不敢磨蹭,依言站起来往回走。罗刹山的一切和他们设想的有些不一样,没有修罗煞鬼,也不阴郁。景物美好得怪异,经历的一切也不符合常理。
可越是没有遇见阴暗,心中便是越是恐惧,就像是等待危险来临的压抑时刻,原本已引颈就戮,可那锋利的刀却不急不慌,在与人玩着躲迷藏的游戏。
颜辰等人被重新领到那个升降自如的房间里,白衣侍者按了写有五字的小方块,房间上升,不消片刻,复又打开。
出现他们面前的,是牢房,又不是。
檀木案,琼珠帘,一排排的房间布置得奢靡而华美,如果不是那一根根坚硬冰冷的铁栏,如果不是那铁栏上挂着的巨大铁锁,大概就不会令人联想到“牢房”这两个字。
待在牢房里的人都穿着月白衣衫,衣冠楚楚却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看到颜辰等人经来,眼皮略微掀了掀,朝他们瞥了一眼。
那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是一种叫做悲悯的目光。
是悲悯亦是同情。
白衣侍者漠然地领着一干村民出了房间,来到了走廊里,从一排排的房间里走过去,没有人叫喊,也没有人哭诉。
一眼望去,一个房间里大概住了四五个人,死寂一般的华美牢房中,除了有有气无力的傀儡般的人,还有残碎的肢体以及森森白骨。
那是人的肢体,被生生撕裂了,血迹干涸,在朱红的地板上结了一层黑色的痂。
有人正捧着这些破碎的肢体,如饥似渴的吸吮着,那是一种几乎疯狂的啃咬,仿佛要将那肢体里的骨髓全都掏尽,啮噬得连一点渣子都不剩,他们脸上呈现出餮足贪婪,牢房里没有人投射出异样的眼光,仿佛已是常态。
还有的人,背后靠着白骨,闭着眼睛安然地睡着。
符念一干人中的村民并未见过此种场面,全都捂住嘴干呕起来。颜辰眉宇绷紧,全身一阵阵地觳觫。符念冷峻地目视着面前的一切,然后将目光投向颜辰:“怕么?”
语气轻蔑,带着讥诮。
颜辰未置一词,他怎么会怕?
他前世见过的场面,远有比这更惨绝人寰的,恶咒王林极攻入上余的时候,无数死人撕裂着活人的□□,那撕心裂肺的叫喊,至今还回荡在他的脑海中,经久不灭。
所以,符念没有从颜辰的脸上探寻到恐惧,这是令符念感到意外的,这种情况,他应该和那些村民们一起干呕才是。
白衣侍者脚步未曾停留,漠然地从牢房便走过去,领着符念等人来到尽头的一间牢房。
牢房里有一个人,仿佛是刚进来不久被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目光躲闪。他还没有被这里的人完全同化,所以知道害怕。
铁牢锁链被打开,颜辰他们被赶了进去。
白衣侍者正眼看向他们这一伙人,盯了许久,食指点了一个村名,轻轻开口:“你跟我走。”
那村民立刻抖如筛糠,之前那半妖司主的话还在耳侧,他们这些人中,有一个今天要被选出去献祭。
所以,眼下这个村民就是那个倒霉鬼。
“大、大人……我……”
那村民轰然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恐惧透过瞳孔满溢出来。
“干什么!少说废话!”
冷厉的声音砸下,多说无益,显然是无畏的挣扎。
然而跪倒在地的村民不敢起来,站起来了,仿佛在前面等待着他的便是刀山火海。
颜辰眉心抽动,他下意识地迈步往前。肩上忽然传来一阵外力。
“你想干什么”符念冰冷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侧,颜辰肩头被他用力按着,心中强烈救人欲望仿佛也被符念网住了。
“就凭你,救得了么?”
声音轻蔑,满是不屑。颜辰征愣在原地,无从反驳。
他不是过份冲动的人,仔细一想就会明白差距。如今他可不是拥有强大的咒术的清徽真人,贸然前去,无异于送死。
符念冷笑,笑着陌卿那颗悲悯救世的心,明明没有那个能耐,逞什么强呢?
明明卑微弱小无助,连他的魔爪也逃脱不了,还妄想去救别人,真是自不量力!
踌躇征愣间,铁栏上铁索被重新落下,村民已经被白衣侍者带走了。
铁链重重的撞击声回荡在这个华美的房间里,余音袅袅,发人深省。
第40章 罗刹山
白衣侍者走后,牢房里呈现死寂,大部分不敢说话,也没有说话的必要了。
原本在牢房里的那个男子瑟缩地蜷缩在角落里,仿佛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符念的目标是余念,现在被困在这牢房里,是一点余念的消息都摸不到。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男子。
“嗳,问你点事!”
符念堂而皇之地走了过去。
“别、别吃我……别……”
男子抱住头颅,浑身颤抖,一张苍白的脸几乎扭曲。
“没说要吃你,问你事。”
“别、别吃我……”
男子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不住地摇头,口齿不清。
符念向来是软的不行,来硬的,干脆就扯过这人的衣衫,逼得他与自己直视:“不吃你,你在这罗刹山中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目光足足对视了有十秒,男子看清了符念,眸中的恐惧才一点一点的褪去了。
“知道些什么……”男子喃喃自语。念着,干涩的眼角徒然生出眼泪:“我什么都不知道……罗刹山就是一个死囚之地……”
符念冷眼看着他:“那你都经历了什么。”
“沐浴、焚香……然后就到了这个牢房……”
“然后?”
“然后……我就看见其他人争相互食。”他颓然地坐在地上,靠着墙有气无力地诉说:“半妖人不会给我们提供食物,他们会让我们在这里饿着,一天、两天、三天……直到死,不想死的,就撕扯同伴的躯体果腹……”
男子嘴唇颤抖,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用尽全身力气。
符念知道这人的恐惧已经达到极点,松了手,任凭他软瘫在地。
遽然回头,撞上了无数双恐惧的眼睛,方才的话已经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平凡的字句组成毛骨悚然的场景,在每个人心中演绎了一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