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镶听了这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他支支吾吾,说不利索:“尊、尊主……你你你要我……去捉少主的奸?”
符念白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
若不是怕那场面太过难堪,他才不愿意叫左镶去。
可此刻左镶完全不是执着在去还是不去里,他是陷入在震惊当中,他们家少主那个性子,怎么可能在外面养人?
他觉得要是有这个可能,绝对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但是对着符念信誓旦旦的眼,他又不好道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嗫嚅半晌,只能唯唯诺诺地答了句“是”
达成协议,两人在窗户口蹲点。一左一右,一坐一立。守株待兔。
到了夜色浓郁的时候,果不其然,孟桓再一次出现在了雪夜中。
这一次,左镶感觉自己的脑门被磕了。
难道……孟桓真、真的在外面……
他的疑虑还来不及理清,符念就一把把他踹了出去。
“给我盯仔细了,要是跟丢了唯你是问!”
冷冰冰的声音撂下,左镶叫苦不迭地点头称是,然后跟着孟桓潜入了渺茫的夜色中。
符念双手交叠,靠着椅子上,看着消失的在远处的两个身影,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孤擎立于木案之上,向周遭撒着昏黄的光。
烛泪顺着灯座缓缓滑落,有种终结之感。
一个时辰后,左镶敲响了符念的殿门。
“进来”
符念忍着胸腔里的怒火与一丝激动,开了口。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风雪之味灌入。
左镶是从门缝里挤进来来的,进了门,也不看符念,整个人就跌到了地上。
符念微微蹙眉:“见着人了?”
“见、见到了……”
左镶口齿不请,符念听全了,登时怒火一冲,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孟桓这个混账小子,看我回头不抽死他!
一天天不学好!
五迷三道的……
“尊、尊主……”
符念正在起头上,忽然又听得左镶颤巍巍开了口。
他没心情去听,恼怒道:“还有什么?”
左镶难为情地抬头:“那、那人你可能认识……”
“谁?”
符念从肺腑里挤出一个字来。
左镶战战兢兢:“他……长着一张和陌卿一摸一样的脸……”
第115章 赎罪
话落,犹如雷劈。
轰得符念四分五裂。
刚才他有多气愤,这会他就有多震惊。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咀嚼着左镶说的那句话。
“尊、尊主,你怎么了?”
左镶见符念久久不语,不由得出声发问。
符念怔愣着,终于抬头看他:“你、真的……看见了?”
“属下看的真切,错不了,那人就和陌卿长得一模一样。”
左镶说话的时候,眸子里透着坚定的光,仿佛唯恐符念不信。
信么?
他有什么理由不信?
铺天的狂喜已经淹没了他,符念指节屈伸,往后退了两步,坐在椅子里,感觉脑子里嗡嗡响个不停。
可左镶若真的看见了陌卿,他之前抱回来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灯座上的烛火摇曳,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愈发明亮。
符念浸在这光辉里,整个人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半晌,他喉头攒动,压抑着开了口:“你……还还看到了些什么?他的言行举止……可和陌卿一致?”
“嗯。言行举止倒是瞧不出,因为我离得远,又很少看见他开口。”
左镶的话就像一阵激流,一个字一个字听到耳朵里,能够冲刷一切念头。
符念被淹没在这激流中,失魂落魄地魂游了好半天,才召回了理智。
接着,他问出了最关键的信息:“他们两人所处何处?”
“地方不远,就在山下一个小院子里。”
左镶答得毫不犹豫,符念想着也问不出什么了,可一时半会又不愿意左镶走,仿佛他是那唯一的信使一般。
于是左镶跪在原地缄默的发愣,等了好半天,才听到符念发令让他出去。
殿门开合,清冷宽大的大殿中便只剩下符念一人。
他仍旧坐在木椅中,手攀住木椅的边缘,五指捏紧。桃花眼在昏暗中明亮而又晦暗。
一种喜悦而又狐疑的情绪包裹着他。
他不敢太开心,怕是假的。
这世界上不可能两个人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符念双手交叠,拇指摩梭着。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他的脑子嗡地一声,忽然回忆起一种冰冷的感觉。
须臾间,他想到了什么,立刻从椅子上坐起来,推门向外。
呼啸的冷风迎面拍在脸上,冷飕飕的,符念却觉得全身燥热非常。他快步穿过廊庑,拐了几个弯,来到了月华台。
长手指搭上窗棂,指尖一顿,听着耳边的落雪声,犹豫半晌,他最终推开了门。
步入殿中,烛台上的灯火倏地亮起,符念在这昏黄的灯光中窜梭着,不消片刻,便来到了床榻边。
朱红被衾,床上的人闭眸安详地躺着。有一层淡淡的白色光芒萦绕在他周围。这曾光芒,是符念设下的加持术法,能够保证尸身在一定时日内不被腐化。
这术法不可轻易去除,去掉则会加快尸身的毁坏。
若是换作平常,符念定是看了几眼便走了,。可是现在符念察觉到了不对劲。驻足半晌,他一挥手,将那层术法悉数毁去。然后召出红色流火,朝着床上静默的尸身焚烧。
火舌跳跃,橘红色的灼热光影里,沉睡之人的四肢慢慢缩减,从头到脚都开始往中心缩。最终躺在穿上的尸体,居然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布娃娃。
须臾间,符念手上的流火消失了。
他望着躺在床上的这个布娃娃,眉梢眼角皆是喜悦与懊恼,不,在他的眉尖还有一丝愤恨。
是“假人”术!
躺在床上的根本不是陌卿,而是用“假人”术造出来的。
“假人”术,顾名思义,就是用粗制的假人去代替真体,施以术法,让假人看上去与真人无异。
不过,因为假人到底难以维持真人的神态举止,所以这种术法便只能用到死尸上,或者沉睡之人身上。而且,用假人术造出来的人,胸口之处总是异于常人的冰冷。
之前,符念为“陌卿”换衣服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不过当时符念心绪混乱,也就没有多想。
假人术起源于民间殡葬,为旁门左道,近几年来早已销声匿迹。
世人大抵不知“假人”术,但符念却是知的。因为他的属下左镶,最擅长的便是这“假人”术。
所以这样一来……
孟桓在山下养着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陌卿!
符念怔愣的望着床上的那个“假人”布娃娃,喜悦与不安交织。
可是,他当初不是被万箭穿心了吗?
是当初的情形有误,还是……有谁救了他?
既然活着,又为什么要瞒着他?
符念脑子里乱糟糟的,恨不得立时三刻变作一只鸟,飞到山下去一探究竟。可是失而复得的心境在警告着他。
让他不能轻举妄动。
太过冲动的话,他怕有些东西会消失殆尽。
他捱着心中的激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过了一会,又回到自己的寝宫里等着孟桓回来。也许是喜悦冲刷了一切,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形出现在渺茫夜色中,符念心中竟然觉得jue孟桓的模样都可爱了些许。
一切讨厌的事物,都有了喜爱的理由。
这天晚上,符念躺在床上,依旧是彻夜难眠,不过心境却由压抑变作了轻盈。
翌日,天寒地坼,皑皑白雪覆了苍山,枯木枝上结着一层薄薄冰棱。
符念摒弃了寝宫里的火炉,披着墨色的狐裘披风走在廊庑下,穿过风雪,破天荒地来到了孟桓的雨行阁。
宫殿前立着两个侍卫,见了符念,脸上立刻呈现跟见了鬼的表情。
“尊——”
两个侍卫战战兢兢,正要出声喊话,符念抬起右手,示意他们噤了声。
于是,门前两人乖乖闭上了嘴,心里却并不平静。
整个夜行渊都知道,他们这位尊主没事绝不会往这位少主的雨行阁来,若是来了,不是兴师问罪,就是出事了。
而一出事,他们这些作侍卫的,八成就要跟着遭殃。
所以眼下看着符念推门而入,两人皆是明里暗里往屋子里瞟,唯恐下一刻就一个惊雷炸响,把他们轰得四分五裂。
符念进入。侍卫们眼见着面前朱红的殿门开启,殿中光景一现,木门又“啪”地合上了。
“师、师兄,你、你怎么来了……”
殿内,孟桓正坐在书案前捣鼓着一些瓶瓶罐罐,冷不防见了闯入的符念,脸色一变,一边将那瓶瓶罐罐往书后面藏,一边笑得局促。
符念心中自然知道他有猫腻,若是换作平常,看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早就一巴掌呼在他桌子上了,可是如今不同。
如今……这猫腻是关于陌卿的……
不能亏待了孟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