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堂自己坐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打坐,天然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壁障。
谁都不会想去打扰他,一来顾北堂性格冷清,一向不喜热闹场合,二来怀朽阁的支柱说到底还是顾北堂。
何秋虽说以一己之力立了怀朽阁,但他确实只是个半吊子,占着脸皮厚和嘴皮子厉害,在各大仙门举办的场合反复刷存在,只为了让他们承认怀朽阁。
最能打,最让各仙门承认的实际上是顾北堂。
莫说全怀朽阁是否有人能力与顾北堂匹敌,就连现在最大的清风门弟子在外都要敬顾北堂几分。
灵气浑厚纯净,哪怕手里是一把木剑也丝毫不露破绽,剑术更是炉火纯青,剑符宗掌门怜惜其资质,年年都要偷偷给他塞几本剑谱。
十四岁那场论剑会,顾北堂一举拿下头筹,拿一把木剑打了各仙门的脸,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怀朽阁的大弟子,想破脑袋都像把这天之骄子挖到自己门下。
但是顾北堂一概不论,像具门神似的守着怀朽阁。
但是现下他却被打断了。
顾北堂睁开眼睛,看见是楚依斐趴在他的腿上,仰着头看他。
小孩子的身子绵软,温热热的,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带着几分希翼。
看见顾北堂睁眼,忙摊开小手给他看手心的糖果。
“甜的,很好吃。”楚依斐被喂了一颗糖,觉出甜味来了,忙送到顾北堂面前。
顾北堂看着小孩子手上有点黏腻的糖果,并不是很想吃。但是楚依斐一副热切的样子又不忍拒绝,于是伸手拿了一块。
是农家自己做的槐花糖,切得大小不匀,看着卖相并不是很好,吃上去却是一股清香沁人心脾,槐花娇怯怯地开在嘴中,并不是很甜,倒是清甜清甜的和外表不符。
楚依斐见顾北堂吃了,才高兴地站起身,接着去何秋面前送糖。
送了一圈,倒是自己只吃了一颗。
顾北堂几不可查地弯了下嘴角,拿舌头抵了抵嘴里的糖块,白净的面颊便凸出来一块。
吵闹完了,劳累感便席卷全身,所有人都躺倒在树下睡着了。
楚依斐枕着樟树的树干睡得安稳,自然没有注意到一只乌鸦安静地站在密密的树枝上看他。
何秋往树上看了一眼,便看见了那只黑黢黢的乌鸦。
他站起身,对着那只乌鸦勾勾手指,那只乌鸦便扑棱着翅膀飞到他的手臂上,似是不满地叫了一声。
何秋皱了下眉:“安静。”
乌鸦便扇扇翅膀,很是不悦的样子。
何秋怕吵到人,顺着路走出了好远才开口:“说吧。”
乌鸦神气地抖抖身子,一身乌黑的羽毛砸阳光下发着漂亮的光泽。
“哇,何秋我可是拿性命来给你打探消息。”乌鸦嘴一动居然吐出了人话。
何秋冷哼一声,很是慵懒地不理睬它。
乌鸦抓抓他的手臂:“哇,你这个人还是老样子。”
何秋:“知道我是什么人,就不要想从我这儿拿到好处啊。”
乌鸦很是颓废地低下脑袋,哼,反正他会去傅知延那讨回来的。
这只乌鸦并不是真的乌鸦,他是一种灵兽,没有具体的形态天生就会幻化万般姿态,称作“化”,它在何秋这扮乌鸦,转头就在傅知延面前当白鹤,可谓天下第一墙头草。
傅知延早年送何秋第一份礼物就是这只灵兽,还被何秋笑了一通。
虽然两人后面大有老死不相往来之势,化还是碾转两头,在何秋这讨不到的好,在傅知延那里拿几只灵果吃吃就好。
“哇,楚萧死了,温如霜也死了。”乌鸦蹦跶到何秋的肩头:“楚萧的心脏果然在温如霜那。”
魔族的人若是倾心于谁,可以将心脏与爱人融在一起,是同生共死之意。
只是楚萧做事向来谨慎,哪怕是温如霜也花了很多年时间才确定这一颗魔尊的心脏到底在不在自己身上。
至于是否是恩爱过了头,还是只是威胁温如霜的筹码,现在已经无法确定了。
何秋淡淡“嗯”了声,丝毫不带情绪。
这让乌鸦恨不能踹他一脚。
何秋躲在偏僻的西府,长年对外不闻不问,自然不知道那一战有多么惨烈,反正乌鸦那时候为了打探消息差点让自己的命都交代在那里。
“哇,傅知延也受伤了,伤的可重了,起都起不来了。”乌鸦知道他不想听到傅知延的消息,硬是要说出来让他膈应。
“和我说做什么?我还能救他不成。”何秋摆摆手将乌鸦拍走,竟是转身就走。
乌鸦不懈地跟在后面:“哇,就是你能救他啊,要大魔的血作药引啊。”
傅知延和楚萧缠斗最久,等终于结束的时候,人们只能从战场上抬下一个软趴趴的血人。
经脉寸断,五脏俱碎,靠着傅知延自己的一丝灵息吊着。
乌鸦实在看不下去他闭着眼睛哼何秋名字的样子了,大有一副死前相见旧情人的样子,要不是他实在没力气,说的话都模模糊糊的,明天何秋和大名鼎鼎清风门掌门的私情就要传遍大陆了。
何秋当年有疯狗的名号也是因为他在战场上总是不管不顾,从无退路。
剑戟穿身,五雷轰顶,他像不死的幽魂,一出即杀。
实际上就是他再生能力非常强悍,连断肢都可以再生。
所以他的血确实是救傅知延的良药。
何秋只顾往前走,乌鸦见他大有绝情之意,忙哇哇大叫:“何秋,你不管他了吗?你不管他,他就死了!”
何秋憋红了一张脸,怒道:“我给他了,他自己不用,他嫌弃恶心谁救得了他!”
乌鸦总算跟上了他,被他这一吼吓到了,支棱一下变成了一只小兔子,抖着尾巴乱窜。
何秋看他这样子反倒笑了,一把抓住它的脖颈,微微用力,兔子的腿就无助地扑腾了起来。
“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就不应该在我面前乱飞。”何秋的瑞凤眼看着刻薄,现下更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子,看着让人心惊。
兔子通红的眼含着泪,吱吱乱叫。
何秋无意杀它,只是吓吓它,不出片刻就松手了:“他若还留着那个玲珑白瓷瓶,便算是捡回一条命。”
何秋早年怕他早早去了,特地拿玲珑瓶接了一瓶血给他,只是不知傅知延有没有收好。
“若是没了。”何秋掏掏衣袖,掏出个瓷瓶往兔子的怀里一塞:“拿这个给他。”
何秋就是嘴硬心软还手狠,嘴里吓着人,背地里却早早备下了血,等着它来拿。
兔子蹬蹬腿,立马跑没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何秋之前在楚萧座下的时候就是人狠话不多的代表,特别喜欢长的好看的人,傅知延曾经吃醋吃到落泪,让何秋吓了一跳。
之后才收敛了,虽然后来何秋不少那这件事笑他。傅知延:我没有脸的吗
第24章 上路
江南地界的山都较为低缓,但是延鹤山在江南地界算是一座高山了,常年氤氲缭绕也有几分仙门的样子,也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顾北堂在延鹤山有一处天灵地秀的修行之地。
顾北堂寻得的这处修行地虽比不上大门大派,但也算飞瀑池塘,流水清浅,还有个瀑布后的山洞,算是个比较好的地方了。
楚依斐这几年被何秋使劲投食,还是长不高,细瘦瘦的少年看上去倒有几分女相。
同时楚依斐的修仙之路依旧坎坷。
长到十一岁才勉勉强强学会了感知灵气,连使用都无法利索。
顾北堂却不一样。
楚依斐坐在岸边看水上的顾北堂。
顾北堂身量越长越高,十八岁少年郎因为经年累月的练剑,养出了一层漂亮的肌肉,现下他的师兄正在水上舞剑,剑过带起一池的涟漪。
楚依斐是悄悄来的,本不想打扰到顾北堂,但是顾北堂感知灵敏,早就知道他来了。
顾北堂故意几个飞身,剑偏着楚依斐的脸过,带出一股凌厉水汽。
楚依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师兄泼了一脸水。
“师兄!”楚依斐算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师兄话不多但是鬼主意实际上比谁都多,逗弄自己的师弟比谁都勤快。
顾北堂开玩笑也把控着度,并没有很多水,只是一点点木剑上残留的水珠,透明的水珠顺着少年软白的脸蛋下淌,眉眼湿了些,唯有右眼下的小痣灼灼着。
顾北堂旋身靠着楚依斐坐下,微笑着看他拿衣袖插脸上的水珠。
在他们的头上,树荫层层,阳光细碎地洒下,光影流转。
楚依斐看他笑气不打一处来,轻轻打了一下他。
顾北堂见他身边还有个食盒,很主动地打开了,里面是一碟粉色的糕点,做成枫叶的形状,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这是什么糕?”顾北堂问。
楚依斐气不过几秒就散了,回他:“荷花做的,剩的不多了也不见你下山,就给你送上来了。”
顾北堂修炼起来,可以连着几天见不着人影,楚依斐年长几岁后自然也发现了自己不是修仙的料,干脆跟着怀朽阁的厨师学起了做饭。
没想到他在这方面还蛮有天赋的,很快怀朽阁的食粮就被他包走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