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中叙情可不是什么好的想法,何秋忙把他们放进来,又探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潜在暗处才把门拴好。
夏天虽说炎热,但是这一下被雨淋了个透湿也是不好受的,何秋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温如霜就站在屋内,烛火的暖光都没能让女子的脸色稍微好看些。
本就苍白的脸色现下更是显得毫无血色,雨水顺着她的衣物淅淅沥沥流了一地。
何秋第一次见温如霜,是在魔尊殿。
他那时还是楚萧身边的得力大将,也是外界闻名的楚萧养的一条疯狗。
因为自己的长相太过偏向于女子,何秋在外都用一个鬼面具遮挡外貌。没想到这个举动倒方便了何秋现在的自由活动。
魔尊殿压抑沉闷,楚萧本人也阴晴不定,更显得魔尊殿阴沉恐怖。
何秋感觉温如霜像是魔尊殿的一缕春风。
何秋那时太过偏执,没有善恶观常常自己走入画地为牢的境地。
但是他隐隐约约地对美好的事物有朦朦胧胧的向往。
他觉着温如霜在楚萧身边就是一点一点耗尽自己的岁月,希望,美丽,诸如这些美好的词汇。
每每当他认为温如霜会就此变得空有一副皮囊,内里被楚萧折磨怠尽时,温如霜总是让他惊讶地坚持着。
所以对于温如霜他一直很敬重。
看着温如霜现在这样一副狼狈样子,心下一时感慨。
“温姑娘,你是逃出来了吗?”何秋用法力将身上的水分蒸干,这才好受些。
温如霜摇了摇头,面露难色。
小孩淋了雨,白面团一样的脸颊上,水灵灵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水光泠泠,说不出的可伶劲。
温如霜将小孩的衣服也用法术蒸干了,对着何秋抱歉地笑笑:“何秋,能先找个人带我孩子先去睡觉吗?他太累了。”
看着小孩眨巴眨巴的眼睛,小脑袋埋在母亲怀里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何秋也觉着小崽子太可伶了。
顾北堂就是在这时被硬生生叫起来的。
楚依斐牵着娘亲的手,看着面前面色不虞的哥哥,嘴一撇,差点哭出来。
这个哥哥眉眼如雕琢,哪哪都好看,但是眉眼之间的疏离让楚依斐抓紧了温如霜的手。
“呜,娘亲。”楚依斐巴巴地抬头看着温如霜。
“乖啊,你先和哥哥走。”温如霜轻轻拍拍他的手,把他牵到了顾北堂身边。
楚依斐一向乖巧,怯生生地伸出手抓住顾北堂的衣袖。
顾北堂看着小豆丁一样的小孩,皮相倒是生的好看,粉雕玉琢似的。
可惜顾北堂一点都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自顾自大步向自己的房间方向走去。
楚依斐腿短,巴巴地跟在人家屁股后走,冷不丁就走太急撞上顾北堂的腰。
磕得他鼻头一疼,但是楚依斐还不敢掉泪珠,鼻头红红地抬头看顾北堂的脸色。
他怕顾北堂生气。
奶团子的眼神黏黏糊糊的,就像漉湿的夏夜,让人心软。
顾北堂心下一叹。
他好像能理解为什么何秋那么爱往怀朽阁捡崽子了。
他一把抱起了楚依斐,少年的骨骼还未完全长开,显得有点单薄,但抱个小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楚依斐扒着他的脖子,像是有了点勇气,轻轻说:“鼻子痛痛。”
有点小委屈。
顾北堂把他抱到身前看了又看。
真是娇气,这样一撞,鼻头就像抹了胭脂一样。
铁石心肠的顾北堂难得心软给那孩子摸摸鼻头,尔后十分霸道地说:“好了,不痛了。”
楚依斐没见过这样霸道的人,小嘴张了张硬是委屈地撇了一下。
这一边小孩子被带走了,但是何秋这边的气氛依旧凝重。
何秋不禁叹了口气:“我是可以养这个孩子,但是你真的就这样决定了吗?”
温如霜的唇线抿成一线,眼神却是无比坚定。
“只有我能杀了他。”温如霜攥紧了拳头,用力到手指甲都扣进了皮肉:“我的一条命能换来人间安定,很值。”
“就是依斐他还那么小。”温如霜谈到儿子的时候,眼里的仇恨褪去,露出一个母亲的脆弱。
何秋有点落寞地说:“所以你也要……走了吗?”
何秋本来故人就少,温如霜若是下定决心要以命杀命,何秋倒觉着孤寂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女子,面若圆月,温柔的眉眼如远山。
他想温如霜以前在无尘门里是如何的呢?
许是阳春三月,柳絮飘飞,春风温柔风华无限。
“罢了,我会护好依斐。”何秋对着温如霜一抱拳:“山高路远。”
温如霜微微一笑:“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前尘了,终于走前尘了,落泪
第22章 便宜师弟
楚依斐确实是累了。
八岁的小孩,本来就是小胳膊小腿的时候,现下跟着母亲逃了一天的路,一挨着床就困到小脑袋不断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似的。
但是他靠着床头,困得眼睛都迷着一层水蒙蒙的雾气,还是不肯睡去。
顾北堂给他脱了鞋子,看这小孩哈欠连连都不肯乖乖躺进去睡觉,问了一句:“不睡吗?”
楚依斐对他还是有点怕,虚虚地拽着被子的一角,小小声嘟囔:“娘亲还没回来。”
顾北堂是无父无母,天生地养的仙胎,对凡俗感情一直都像隔着一层纱布一样,无法彻底地感知,自然缺少了几分同理心。
他现下对楚依斐感到不解。
为什么要等娘亲过来才能睡觉?
在顾北堂小时候,何秋怕孩子小不敢一个人睡,每次挤到他床上都会被自己的徒弟板着脸赶出去。
楚依斐常年被养在一处小小的阁楼里。
或许他的母亲与父亲曾经有过一段和美的日子,但是在楚依斐有些记忆的时候,温如霜说什么都不肯让楚依斐与楚萧接触,所以把他养在了阁楼里。
他对楚萧只有几眼的记忆,大多数是他来阁楼里找温如霜的时候。
小小的孩子躲在门后偷偷打量自己的父亲,楚萧大多数时候都不苟言笑,苍白的肤色显得他有些病态,盯着人看的时候,会带出几分毛骨悚然来。
他感觉楚萧不喜欢自己,甚至可以说恨不得自己死掉。
因为楚依斐,温如霜渐渐有摆脱他控制的倾向,这让控制欲极强的楚萧不能忍受。
楚依斐怕自己的父亲,造成他现在对温如霜无比的依赖。
年幼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天天待在小阁楼里等娘亲,温如霜有时候去魔尊殿的时候,回头会看见小小的一个脑袋趴在窗棱上,见她回头,小孩子就怯生生露出个笑脸,对她挥挥小手。
楚依斐看人总是一副受惊的样子,眼睛总是水水的好像刚哭过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由心酸。
现在楚依斐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还是怯怯的时候,又要面对板着脸的顾北堂,不免感觉害怕。
更何况外面还是风雨呼啸的时候,暴雨打在庭院上,和着呼呼的风,听在耳里都不免心悸。
顾北堂把他塞到被子里,并不理会小孩子的请求,就要转身走了。
楚依斐嘴一撇,眼泪差点落下来,怯生生揪住顾北堂的衣角。
顾北堂回头皱了皱眉。
楚依斐被这一眼吓得硬是泪珠子止不住地下流,忙松开了手。
顾北堂觉着自己冤枉,他没干嘛呢,这孩子就娇得落金豆豆。
楚依斐也觉着自己有点丢人,拿小手无措地抹脸上的泪水,抽抽噎噎地溢出低低的哭腔。
顾北堂叹了口气,弯下身轻轻拍他的后背:“别哭。”
语气还是淡淡的,丝毫没有安慰他人的意思,反倒有种威胁的感觉,楚依斐也想忍住,反倒给自己噎着了,咳嗽了起来。
“呜……我怕,对不起。”楚依斐跟着温如霜跑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娘亲要落下他了。
娘亲和他说,自己无法再陪着他了,所以他才来到了这里。
楚依斐只能掉着眼泪,拿湿乎乎的小手拉着温如霜,嘴里连句乞求的话都说不出。
他想或许是自己太没用了,楚萧就是这样憎恶地看着他,骂他“没用的狗东西”,只会流泪,只会红眼睛。
所以娘亲也不要他了。
没用的东西只能等着被丢弃。
顾北堂拿了条温热的毛巾给他擦了擦脸,看他眼睫毛都湿漉漉地可怜极了,小手拽着他胸前的衣料,很是依赖的样子。
顾北堂难得有耐心:“我陪你睡。”
顾北堂说话总是有一股让人不能回绝的笃定味,楚依斐也的确无法回绝这个提议,他现在受了惊,正是小兽寻窝的时候。
楚依斐乖顺地停下抽噎,乖乖趴过去抱住顾北堂的脖子,软软的小身子靠过去,窝在他怀里拱了拱,柔软的碎发因为泪水黏在他的脸上,小孩怯怯地偷偷拿余光瞥着顾北堂,还怕他生气呢。
顾北堂有种自己养了只热乎乎的小猫崽的感觉,小猫崽也是这样黏人都怯怯的,要拱在主人怀里才安心。
楚依斐轻轻开口:“哥哥……我叫……楚依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