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国宴的大殿名为留福殿,名字起得十分土气,但外形却十分恢弘,尉迟离大致扫了一眼,门外足足几十级台阶,两旁延伸得很宽,能容纳百人,当中刻有石雕,白色的石头在阳光下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尉迟离仰头看去,传统的木质建筑不知刷了什么涂料,看着金碧辉煌,拔地参天,带着皇权专有的气势,给人以十足的压迫感。原本众多的人群走上台阶后,立刻分散了开来。
辛然走着走着就凑过来,一脸惊讶:“公主,这宫殿可比北域的气派多了,这扶手上的雕塑,是玉制的吧?”
尉迟离拍了她一下,这家伙怎么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况且这皇宫这般造价高昂,要么实力雄厚,要么就国库亏空,反正苦的终究是下面的百姓,尉迟离摇摇头。
进了大殿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里面空间十分之宽广,说起话来有种空虚感,大殿两侧为了国宴特意摆了众多的桌椅,由婢女领人入座,尉迟离进去的时候,许多地方已经坐满了人。
尉迟离被一个身材矮小的婢女引着坐了下来,她们所在的位置坐的几乎都是皇亲国戚,距离最北边最高处皇帝的桌椅十分之近。
很快,便有婢女涌入,给每一桌都倒了酒,尉迟离礼貌地点了点头,给她倒酒的婢女离开后,她再一抬眼,人就已经几乎齐了,只见沈初和太子都坐在她附近,沈初正勾肩搭背地和太子说着什么。太子则不断闷头喝酒,看起来神色有些颓废。
身边不少都是熟面孔,温琼和秋无锦都坐在斜对面,和女眷们坐在一起,而一旁的关南候脸色也很不好,时不时地看尉迟离一眼。
尉迟离皱了皱眉头,自己同这老家伙无冤无仇,他总盯着她干什么?
这时,众人突然纷纷站起再跪下,尉迟离被尉迟蝶拍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站起来行礼,这才意识到是皇帝进来了,沈颢面带笑意走过大殿中央,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今日国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沈颢笑道。尉迟离偷偷看向沈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位皇帝似乎并非表面上这般亲和,无论他怎么笑,表现得多么大度,都让她有种敌意。
宴会开始了,各色菜肴被摆上了桌,大殿里开始谈天说地,一些尉迟离压根都不认识的人来找她敬酒,尉迟离都礼貌拒绝了,一边的尉迟蝶独自闷头吃菜,心中十分郁结。
“总是这般,我也是北域公主,可压根儿没人看我。”尉迟蝶对着一边的安歌说。
安歌微微俯下身:“只有您在我心中才是公主。”
尉迟蝶:“滚。”
“公主,可否赏脸喝一杯。”一个声音在尉迟离身边响起,尉迟离抬眼一看,竟是许久没见过面的秋无锦,她手里端着一杯酒,看着尉迟离。
尉迟离刚想回话,突然后背一疼,她龇牙咧嘴地倒吸一口冷气,忙道:“不不不不……”
“怎么,难不成公主不胜酒力?”秋无锦突然说,但不知为什么,她原本灵动的双目,如今看上去却有些失了光彩。
“公主确实不胜酒力,奴婢替公主。”一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起了尉迟离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柳罗衣放下酒杯,一脸冷漠地看着秋无锦,二人对视良久,秋无锦突然也将酒一饮而尽,然后转身离开了,一句话都没说。
尉迟离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尉迟离预计着宴会过了一半,正好大殿中央的旋转的舞伎也停了脚步,大殿稍微安静下来,尉迟离转过身,给了柳罗衣一个眼神。
柳罗衣领会了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她控制住不停想要颤抖的双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进大殿中央,她挺直腰背,修长的身子再加上令人惊艳的容貌,十分惹眼。
很快,周围彻底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都看向柳罗衣,时不时有人窃窃私语,交流她的身份。
“那不是那个姓柳的奴婢吗,她要干什么?难不成是想对皇上不利!”温琼皱起眉头,大声说。
闻言,众人纷纷恐慌起来,大殿外守着的侍卫见状纷纷举刀涌入,直冲向柳罗衣,尉迟离见状,急忙站起身,拎起一边正吃得快乐的尉迟蝶,一把丢了出去。
尉迟蝶跌跌撞撞闯到了那些侍卫面前,她愣了愣,马上便开始摇头晃脑,拿着手里的酒杯,一副醉酒的模样,大声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尉迟离也急忙上前扶住了尉迟蝶,大声道:“姐姐,这里不是北域,你喝醉了也不能在这里撒泼,快,我们回去,莫要叫人笑话。”
她们二人横在大殿门口,那些个侍卫举着刀,面面相觑,走也走不进,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沈颢看着这场闹剧,皱起了眉头,大声道:“都给朕安静,你,公然扰乱国宴秩序,所为何事?”
柳罗衣咬了咬牙,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大声道:“奴婢柳罗衣,想为家父洗清冤屈!”
此话一出,大殿中便炸了锅,有人嗤之以鼻,有人疑惑,乱得要命。
“柳罗衣,便是那个罪臣之女柳罗衣?柳儒通敌叛国已经是皇上亲自目睹的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她是何居心?”有人大声道。
“是啊,现在才说,莫不是别有阴谋,罪臣就是罪臣,罪臣之女也有罪,她怎么如今还好好的?”
“都住口,听她讲完!”一旁的沈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吓了一跳,但他护着柳罗衣心切,便不顾太子沈升的阻拦,起身大喊道。
四周又安静下来,人人眼睛都盯着柳罗衣,有好奇的,也有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
“柳儒已被押进天牢,还有何好说,来人,将这胡言乱语的罪臣之女拖下去!”有一大臣起身怒道。
侍卫听命往前走,尉迟离扶着尉迟蝶往那边一跑,二人同时伸出脚去,暗中将上前的几个侍卫全部绊倒在地。
柳罗衣趁机又道:“请皇上听奴婢讲完,奴婢有切实的证据。”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但眼神坚定,一双杏眼中带着毅然决然的神色,勇敢地看着沈颢。
沈颢心中一动,一阵熟悉感扑面而来,当初那个故人同他讲话之时,也是这般的神色,绝非一般女子可及,让他至今都忘不掉。
“都停下,你说。”沈颢眯着眼睛,站起了身,慢慢走下台阶,站到了柳罗衣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皇上,当年柳儒之事已成定局,绝对不会有错,这女子居心不良,还望皇上三思,莫要听她胡话!”方才那大臣突然撩袍起身,大步向柳罗衣走去。
尉迟离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刺痒,她猛地转身瞧去,看见了正低头喝酒的周青,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似乎方才的视线,并非来自于他。
尉迟离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花生,从袖子里弹射出去,正巧打在那大臣的膝盖上,大臣年老脚步不便,直接就扑倒在地。
沈颢警觉地看向尉迟离的方向,尉迟蝶适时地拉住尉迟离的衣服,俯身吐了起来,尉迟离闭上了眼睛,忍住想要打人的冲动。
沈颢也嫌弃地收回目光,不再多看,他看着柳罗衣,突然弯下腰,伸手去碰她脸,柳罗衣想要往后躲,却生生忍住了,就这么同他对视着。
尉迟离心里咯噔一下。
沈颢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他突然露出微笑,道:“好,朕听你说。”
第65章 六十五 撒娇
尉迟离攥起拳头,绷紧了身体。
柳罗衣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定神道:“禀皇上,当年家父是受杨铮的诬陷,这才被众人误会。皇上请看。”
她将怀里的一个包裹拿出,递给沈颢身边的李内侍,李内侍拿过包裹,打开细查了一番,发现没什么蹊跷,这才交给沈颢。
沈颢将眼神从柳罗衣脸上移开,皱眉去看那包裹里面的东西,只见里面是一沓书信和字画,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是不同人的笔迹,还有几幅甚至是出自名家之手。
“你拿这些来是何意?”李内侍尖着嗓子问。
“皇上请仔细看,虽然这些字迹都不同,但在角落处均刻有属于杨铮的私印,这些都是出自于杨铮之手。他极爱书法,最爱模仿各种名人字迹,且功夫之深,惟妙惟肖。故而之前从他那里搜出的家父的笔迹,其实都是出自于杨铮之手,有意陷害。”柳罗衣说。
闻言,大殿内又是一阵骚乱,沈颢将那些纸张翻看了一番,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那从柳府中搜出的书信,又怎么解释?”沈颢说。
柳罗衣能够感受到沈颢站在她面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她忍住想要回头去看尉迟离的冲动,继续道:“那书信只是陆云奎,陆大人一人所说,并没有人亲眼见到信是在柳府发现的。”
沈颢突然冷笑一声,他将那些信都塞进李内侍手中:“这般说来,你也只是推测,当日朕同几位大臣亲眼所见,柳相国同敌国细作杨铮暗中交往,你就凭这些推测,便想来替柳相国开罪?”
尉迟离看着沈颢说话时的神情,眼神逐渐凌厉,这时有侍卫想要上前,尉迟离猛地伸出一只手,用极低的声音道:“我看谁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