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侯世子马上就加冠了,也不可能让人家等五年再成亲,而且人家有意和赵国侯府亲上加亲呢。早朝之前镇北将军和大宗正的那些话可都被内侍听在了耳朵里,记录早就摆在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一时懵了。
“没什么好法子呢……”长公主感叹道。
“我不同意这门婚事!”皇帝瞪着眼睛,“我就是不同意!”
长公主失笑,她摇摇头道:“本来也没有考虑过蓟侯世子。”她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我想嫁的人已经不在了。综弟,要是我一辈子不嫁,你愿不愿意一辈子奉养我啊?”长公主半开玩笑地说道。
尽管为避天下讳,皇帝一继位就改了名字,但长公主仍然习惯叫他原来的名字。
“当然愿意!”皇帝毫不犹豫地答道。倒不如说乐得如此,在他看来全天下没一个人配得上自家皇姐。他回答之后,看着长公主的笑颜,虽然笑得很轻松,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问道:“皇姐,是卫广吗?”
长公主反而是愣了一下。
卫广是昔年的长平侯庶子,当年长平侯领镇北将军,击溃匈奴数次,隐隐约约有迹象要晋为太尉,结果却爆出了狸猫换太子的事件,长平侯将同日生的庶子和嫡女掉了包,如果不是卫广尚了当时还是晋安公主的长公主,事情也不会闹得那么大,导致最后长平侯自杀,长平侯国废爵除国。
“卫广,嗯……也许是吧。”
皇帝低着头,心里十分不安,“皇姐……我……”
他依稀记得他年幼时,皇姐定亲之后似乎是很开心的,卫广也的确是个很出色的人。
“我知道。”长公主道,她拍了拍皇帝的肩膀,“长平侯自杀之后,父皇就和我讲过了,事情是你查出来的。虽然,虽然卫广的确很有才华,我也相信他如果做官,会做得很好,但长平侯毕竟还是犯了罪。”
皇帝点点头,但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处不太舒服。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的婚事,而是蓟侯世子,宗室当真没有适龄的宗女了吗?”
皇帝也沉思了起来,他想了想,道:“如果蜀王、秦王等的后代可以的话……”
长公主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行。血脉有些远了。”
“都怪大宗正这个混蛋。做什么要和太后提皇姐的婚事。”
“大宗正不提,左右宗正也会提,总归是躲不过的。”长公主摇摇头,“时候不早了,我去看看母后,你不是昨日应了皇后今天下了朝要去看太子吗?”
“当然是要去。”皇帝亲自将长公主送到殿外,看着长公主走远,回到殿内又忍不住踱步。
蓟侯世子,蓟侯世子……他停住步子,瞳孔里寒光一闪,要不干脆,先用蓟侯世子,左右太皇太后日子不多了,皇姐肯定要守孝,等之后再杀了蓟侯世子,这就至少有了五年的时间……但北地的事情倒是个麻烦,等解决了北地的事再杀了他?也不行,时间太久了,皇姐怕是孩子都要生了,还怎么执政,到时候朝臣又要一大堆屁话。
他转来转去想不出办法,最后满脸戾气地踢了一脚床榻。
“来人,给朕宣锦衣卫指挥使。”
先看看蓟侯世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要是和高成侯一路货色,那就用完杀了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有话说。
第12章 之后
大晋三府六部中的三府指的是宗正府、内府以及锦衣府,其中内府是皇帝私产,锦衣府是皇帝鹰犬,其长官皆是皇帝家臣。锦衣府又称锦衣卫,原本在世宗皇帝朝时作为皇帝私兵,后来历经代宗皇帝、先帝两朝,其职权扩大,百官皆受其掣肘。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徐边乃是先帝时期的老人,他是元兴四年的武进士,曾任长水营军司马、射声营军司马、殿前侍卫、黄门侍郎,先帝临终前遗诏其为锦衣卫指挥使,加侍中,封一等伯。
大晋文武各有科举,和文士科举三年一次不同,武士科举一年一次,每次最多只取三十六人,称武进士,不仅要考君子六艺,还要考察对兵书的运用。虽也设有武状元,但因为考核过于严格,极少有人可以拿到武状元。武进士在京营八校内轮转任职,由其时任长官给予评价,决定其最终官职。
“臣侍中领锦衣卫指挥使,徐边叩见陛下。”徐边单膝叩首,跪在皇帝身前。
自皇帝登基,大小事务尽数交于长公主手里,每日里在后宫只顾着吃喝玩乐生孩子,早朝上只有在长公主被重臣用话怼住时才会发表意见。锦衣卫指挥使虽说是皇帝亲信,他甚至身上还任着侍中官,这却是他第一次被皇帝召见。
皇帝一声不吭地打量着他。原本的锦衣卫是世宗皇帝的亲兵,负责宫内守卫,后来在北伐还都的战争里被用于巡察缉捕,甚至能对重臣缉拿审讯,代宗皇帝时改了规矩,宫内守卫交予京营八校,锦衣卫就只剩下了给皇帝做鹰犬的职能,给皇帝当眼睛,当鼻子,当刀。
“今日上朝,大宗正的话应该都已经传出去了,没传出去也不要紧。朕讲给你听,大宗正有言‘蓟侯领镇北将军世子名赵歌者,生而聪颖,幼而循齐,长而敦敏。且能文能武,行诗作赋兵戈骑马无一不在话下,老臣以为,当配长公主’,不知卿以为如何?”
徐边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这是送命题啊。满朝文武哪个不知太后急迫地想把长公主嫁出去,但长公主不愿意,不仅长公主不愿意,被抢了权柄的皇帝也不愿意。鬼知道这是为什么,他就是一个小小的侍中领指挥使,哪里有资格掺和这等大事,要掉脑袋的啊。
徐边犹豫了一会儿,道:“陛下,微臣和蓟侯领镇北将军无甚交情,微臣不知其世子如何。”
皇帝哼了一声,道:“朕当然知道,你要是和蓟侯有交情,你的屁股就该挪个位置了。锦衣卫有监察百官及其家眷的职责,镇北将军乃边疆重臣,手握重兵,其权势仅次于九卿,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可能没有看过相关文书。”
大有徐边敢说一个否字,立刻就削职回家待命。
徐边额头上冷汗淋淋,动了动喉咙,仔细回想了一下,道:“镇北将军出身旧日燕国宗室,乃燕末王幼子,燕国覆灭后携带家眷奔逃至长安,先帝封其为蓟侯,初时在北地任校尉,长平侯之后,先帝以蓟侯为镇北将军。其世子,年幼多病,先后丧祖父、生母、娘舅、同产弟,七岁即入蓟侯府外院读书,师从太学博士宋公,据宋公言,其天资聪颖,尊师重道,孝敬继母,友爱庶弟。蓟侯世子身边无侍妾通房,只有一个贴身丫鬟,两个随从小厮,与丫鬟不曾同吃住,未曾去过花柳之地,未曾夜不归宿。衙门里没有蓟侯府的诉状。”
长安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宵禁的,纨绔子弟一起喝得烂醉如泥一清早醉醺醺地往自家走是大街上常有的风景。经常会有不安于现状的风尘女子在路边等着被执绔子弟轻薄,脑子不太清醒的纨绔子弟会将对方看成天仙,再被旁人吹捧两句,就会掏出一把银子将人赎回家了。
皇帝的眉头拧了起来,这家伙风评如此之好?
“真的一点坏处都没?”
徐边自己说了一通也觉得蓟侯世子是个相当不错的人选,长安里的勋贵子弟才华出众的也不是没有,但像对方一样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的勋贵子弟可真是凤毛麟角,鹤立鸡群啊。但架不住皇帝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他,他被看得头都大了,只得绞尽脑汁地想:“微臣、微臣……”
他怎么就不是诤臣?!哪怕是言官出身呢!就能有勇气咬死口说这家伙真的没有缺点啊!
当幸臣也太难了,陛下求您外放了微臣吧。
怎么可能呢?皇帝狐疑地看着徐边,该不是蓟侯给了锦衣卫指挥使好处?不,蓟侯才刚入京,要说给好处也应当是给左相,再不济就是大宗正那个老不死的,哪儿轮得到锦衣卫。皇姐也说徐边做锦衣卫指挥使是一把好手,那我还是不动了,免得误了皇姐的要事。
想到这里,皇帝的神情顿时又和蔼了起来,“来人啊,给锦衣卫指挥使赐座。”
徐边膝盖都跪麻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歪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朕并非是怀疑蓟侯有何不妥之处,但卿也知晓,皇姐乃是按先帝遗诏给朕辅政,朕年幼时多依长公主,朕不忍长公主再所托非人。”皇帝睁着眼睛说瞎话,连面皮都不红一下,“大宗正虽然德高望重,但毕竟年岁大了,容易眼花。更何况,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想再出长平侯嫡子、高成侯嫡孙等龌龊之流罢?”
徐边暗暗在心里腹诽:长平侯就算了,爹坑儿子儿子坑爹的实力典范,但高成侯平白无故摔死了个嫡孙又失了天家的恩宠,怎么就龌龊了呢?
不过他也只敢在肚子里说,明面上还是一脸正气道:“陛下所言甚是,长公主节俭爱民、气度恢宏、任贤用能又忠厚仁恕,当以一仁厚君子配之。”
皇帝被他夸得飘飘然,不愧是我皇姐。
飘了一会儿,皇帝回过神,若无其事地咳了几声,道:“此事便交给卿了,朕务必要看到一个真实的蓟侯世子,即便他金穗其外败穗其中,朕也不会治卿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