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笑了,她长叹一口气,回去可复命了。
收下葡萄酒的元乔笑意敛不去,让人将酒好生收好了,回身去新造的院子里走动。院子里多一架秋千,是婢女按照女儿家的喜好来的,葡萄架也是有的,夏日纳凉也是不错。
她只在院里站了站,匆匆扫了一眼,就回书房而去。
回殿复命的落霞将大长公主的神情都说了,皇帝自然笑了,她笑了证明就很喜欢。
入夜后,她一人躺在榻上,摸到那方匣子,翻身将傀儡娃娃取了出来,放在枕畔一侧,一同入睡。
平静几日后,查探陈砚的孤鹜回来复命,给皇帝又添了一抹疑惑:“陈砚去了城北一府邸,臣查不出府内住的是何人,大长公主也去过,待了一盏茶时间就离开了,府内好似是位与陛下差不多大的少年人。”
“少年人?”元莞不明白了,元乔兴师动众地去城北见一男子做什么,难不成给她择婿?不过择婿是在朝堂上选,不会去民间找,她否认自己荒唐的想法。
她嘱咐陈砚:“查清那人是谁,查不出就将人捉来,朕见见他。”
陛下总爱干半路抓人之事,孤鹜这次也觉得该将人抓来问问,免得遗漏,大长公主查不出,就从少年处查。
****
待到初冬之际,临安城内下了场雨,早朝之际,朝臣身上或多或少都染了些冬雨,入廊下擦干后才进殿。
苏闻身子湿了大半,拿了帕子去擦,见到大长公主站于廊下,目视朦胧的冬雨。
再见大兴殿外站了不少身穿蓑衣的禁军,大兴殿外是侍卫司,亦可算是大长公主掌控,前些时日他谏议皇帝将殿外禁军换成殿前司,也不晓得陛下有没有听进去,看来今日再劝劝为好。
他朝着元乔行了一礼,元乔颔首应对,两人对视一眼后,他俯身入内。
入殿后,魏律同臣僚搭话,他几步过去,拉着魏律的袖口,将人拽至一侧,俯耳道:“你可曾感觉今日哪里不对,殿外的禁军与从前不同。”
“哪里不同?”魏律没有听明白,走到门口处看了一眼,冬雨不绝,水汽蒸腾下,禁军持刀而立,与往常一样,并无哪里有改变。
他走回殿,小声同苏闻道:“你多心了,侍卫司是大长公主所掌控,你怕甚。”
作者有话要说:
魏律、苏闻:圆碗带不动了,心累。
今晚9点还有一更,今天30个晋江币都交易!
第46章 废帝
两人低语一番, 其他人踱步过来,“两位宰执在说什么?”
苏闻与魏律对视一番,后者朗朗一笑, 指着外间的冬雨:“我在想这场雨下得好, 于庄稼有益处啊。”
“对, 百姓也轻松不少。”苏闻附和一句, 同魏律一道站回原位。
须臾后, 大长公主也走进,苏闻望她一眼, 魏律拿笏板戳了戳他, 努努嘴,这才安静下来。
朝臣等候半晌,孤鹜匆忙而来,冲着众人揖礼:“陛下病了,今日无法起身,劳烦各位大人走一趟,今日免朝。”
苏闻狐疑更甚,就连魏律也受他影响, 走至孤鹜面前:“陛下身子如何了?”
孤鹜道:“昨夜陡然起风, 陛下染了风寒, 并无大恙。”
魏律这才放心, 与同僚一道出殿而去。落后半步的元乔转道去了福宁殿,至殿外就听到一阵咳嗽声。
冬雨寒凉,昨夜的风迅疾, 元莞本就身子不好, 染风寒也不算奇怪的事。落霞出殿匆匆迎她,请她至殿内:“殿下, 外间凉,陛下请您入内说话。”
元乔一阵恍惚,那阵咳嗽声忽而又不见了,她抬脚入内,元莞一身素白的单衣靠在榻上,见她扬首笑了笑,“大长公主来得很早。”
她如往常一般,坦然而笑,笑过又俯首咳嗽两声,添一句道:“大长公主还是止步为好,免得过了病气。”
元乔并没有听她话,反而走得更近些,在榻前站定,见她脸色白得厉害,担忧道:“陛下昨夜去了何处,怎地染了风寒?”
“昨夜开窗赏景,清晨醒来就有些头疼。”元莞低眸,避开她的视线,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羞于抬首。
元乔也不问了,伸手触及她的额头,冰冰凉凉,没有发热,微微放下心来,“陛下贪凉了。”
“嗯。”元莞乖乖应了一声,眉眼弯弯,淡去几分病气,示意她坐下,道:“朝臣如何?”
“陛下染恙,他们各回府衙,不会有差池,你且安心养病。”元乔也并未坐,目光落在她手畔的奏疏上,叮嘱道:“陛下病了,还是莫要过问政事,早日养好身体。”
元莞唇角抿了抿,望着元乔温和的容颜略有几分迷糊,点了点头:“听大长公主的。”
皇帝的眸色水润,病中带着几分乖巧,话语里对元乔也多了几分依赖。元乔将她手畔的奏疏都拿开,递给落霞,而后扶着她躺下,这才离去。
元乔一走,元莞就睁开眼睛,望着福宁殿的上空,眼神添了几丝空洞,觉得一阵疲倦,合眼睡了过去。
皇帝染恙,政事都落于元乔处,她身子本就不好,每次一病,总得好几日休养,元乔偶尔过来探望,苏闻等朝臣亦是如此。
冬雨连绵,雨势不大,却也未曾间断过,皇帝免朝几日后,终究耐不住性子,恢复早朝。
冬日里天色亮得晚,元乔起榻之际,天色还是漆黑的,她推窗而望,又下起小雨,雨丝斜入廊下,打湿了地面。
光色朦胧,又是阴雨天气,更加看不清十步外的景。元乔近日里睡得不好,时常半夜梦醒,醒后再无睡意。
廊下传入匆匆脚步声,陈砚急切步近,低声道:“殿下,元淮小公子不见了。院子昨夜被人放火,一片混乱,他的人也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元乔难以掩饰震惊,人是她辛苦找来的,关键时刻不见了,后事又该如何,她吩咐道:“你命人去找,莫要声张。”
陈砚道:“臣已着人去找,只是今日之事?”
“照旧。”元乔语气低沉。
陈砚领命退下去。
雨下了会儿,就停了,今日上朝的朝臣衣襟都是干净的,神清气爽,朝臣聚集谈话,三三两两。元乔入内后,魏律走近,笑道:“大长公主今日晚了些,路上有事耽搁了?”
“无事,陛下还未曾来,便不算晚。”元乔淡淡一笑,话音未落,宫人簇拥着皇帝过来了。
元莞风寒未愈,脚步虚浮,无人敢抬首看她,也就未曾在意她的苍白的脸色。落座后,朝臣议事,她的视线始终落在元乔身上。
元乔察觉,抬眸回视,元莞不甘示弱,瞪她一眼,而后才撇开视线,元乔不明所以,想起元淮的失踪,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妥。
她谨慎而敏锐,遇到大事,更是谨慎又谨慎,今日之事安排,更是筹谋到每处细节都再三斟酌,可被元莞一瞪后,心里就开始忐忑。
今日所为,不过是揭开真相,并不会择立新帝,元淮在与不在,并不影响大局,她微微放心,不过片刻,内侍道太后凤驾过来了。
她阖眸凝神,身旁的苏闻魏律等人早是闻声而变,都齐齐看向皇帝。皇帝也是不明,只起身去迎,路过元乔处,她微微顿步,低声道:“昨夜大火,元淮葬身火海了。”
元乔猛地一震,元莞的身影从她眼前掠过,太后的身影闯入眼帘,群臣跪地行礼,唯独她一人站着。
太后拂开皇帝的手,不愿被她搀扶,径直走进。元莞的手顿在空中,望着她的背影,无声一笑,外间的雨又在下了。
按照规制,太后不该来大兴殿,但她来了,朝臣敢怒不敢言,苏闻面色不好,起身时发觉皇帝步子缓慢,面上病气很明显,他不由心生担忧。
太后入内后,先歉疚自己入大兴殿,违背祖制,而后道:“今日而来,是为一桩大事。”
元莞冷笑,元乔神色沉凝,骑虎难下,已然难以挽回局面了。反是苏闻等人,认真等着太后的后话。
太后依旧愧疚,高声道:“其实陛下并非先帝血脉。”
满殿哗然,苏闻等人眼睛睁大了,纵在朝堂上沉浮多年,遇无数大事也不由得惊在当下,忙揖礼道:“太后是否弄错了?”
“我是陛下母亲,生养她之人,如何会弄错。当年之事,我已与大长公主说过,她命人反复查探,事情已然很明了。”太后叹息,将矛头引向元乔,余光扫过元莞麻木的神色,心中多少有些畅快。
元莞顺她的意思,质问元乔:“不知大长公主何时查的,查的如何,要废帝吗?”
废帝二字如惊雷在殿上空炸开,朝臣半是不解,皇帝与大长公主之间愈发和睦,怎地到了废帝的地步。多年前的事,谁说得清楚,倒像是太后与大长公主合谋将皇帝拉下皇位。
元乔扫了一眼得意的太后,挥手示意陈砚将人带来。
那名妇人说清经过,只道是刘谨行一人所为,太后毫不知情,被蒙在鼓中,人都已死去,死无对证,只能随她说去了。
朝臣震惊之余,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太后亲证,哪里还有否认的余地。
元莞淡然处之,低低咳嗽几声,看向苏闻等人:“我有话同大长公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