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醉了。元莞又哄骗她:“那你很欢喜?”
元乔眼睫颤了颤,眸色撩人,清冷之色散去,多了几分媚态,与那夜竟有几分相似,元莞笑意更深。
元乔道:“欢喜。”
元莞再接再厉:“那你为何欢喜?”
元乔说不出来了,似遇到难以抉择之事,累得双眉不展,元莞小心地引她:“是不是未曾见到秦知尧?”
话出口,就见元乔眼中的光色亮了些,元莞眯眼一笑,手往上伸了伸,落在元乔的手心上。
元乔眉眼拧得更深,欲开口,元莞急道:“你明知今日赴宴是为了何事,为何还要去?”
“我不知。”元乔反驳,面色红得更加厉害,想起今日的事就觉得窘迫,生气将自己的手收了回去,缩在袖口中。
“那你后来知晓,为何不走?”元莞后悔,可话都已说了,手也没得摸了,总得将话说清楚。
元乔正襟危坐,不似酒醉,除去面上一抹红外,令人看不出异态。她极为认真道:“不可驳了她的颜面。”
她指的谁?元莞先是不解,而后想到应该是魏国大长公主,大概有把柄在人家手里,就不得不听话了,她想起元乔的身世,就好奇道:“她是不是威胁你了?欺负你了?”
她最恨被旁人威胁,太后就善此手段,让她每日都处于恐惧中。
“没有。”元乔摇首。
两人坐得有些远,元莞不耐烦,自己亲自动手将隔在中间的小几搬走了,右臂用不上力气,搬起来的时候略微吃力,元乔起身帮她,她拒绝道:“我自己来,你不要动。”
挪动的时候棋子洒落下来,元莞吃力,随意置于脚下,宽榻上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她累得直接坐在小几的位置,趁着元乔醉意萌生,凑到她面前:“大长公主醉了,可要在此歇息会儿?”
元乔没有回应,揉了揉额角,元莞又道:“我令人给你熬些醒酒汤来了,你睡会,晚些再回府。”
殿内炭火充足,进来许久,身上都跟着烤热了,元乔意识渐渐迷糊,知晓自己也出不得宫,颔首答应下来,又见皇帝凑得太近,不觉出声:“陛下无事?”
还是有些警惕的,元莞不敢将人气走,忙坐直身子,“我去吩咐宫人去熬醒酒汤。”
她惯会装,不再看元乔一眼,大步离去。
元乔这才安心眯上眼睛。然后不过片刻,元莞又回来了,见她倚靠着宽榻,姿势不舒服,约莫睡得也不好。
元乔姿态优雅,想来经常这般小憩。她举步过去,在元乔身旁坐下,肆无忌惮得打量着她,正大光明地凑到她的眼下。
虽说姿势不舒服,可元乔睡得很深,酒意作祟下,呼吸平和,恬静的睡颜让元莞失神。她紧张得不断眨眼,手心生汗,半晌才敢伸手,先是摸了摸元乔的手背。
元乔没有回应,她的胆子就更大了些,凑到面上,元乔淡淡的呼吸就喷在她的鼻翼上,炙热得几乎烫了她的心。
小皇帝忐忑而虔诚,从未有过这般奇妙的感觉,与那夜不同的是她并无逾越之心,只想看着元乔,亲近她罢了。
没有那股邪恶的思念。
太后说得不对,她并非馋元乔的身子,是真心喜欢她,并非那么不正经的。
只有太后自己不正经。
她长呼一口气,元乔的睫毛就颤了颤,有趣的很。
小皇帝从未体会过这样的趣味,复又吹了两下,鼻尖碰着鼻尖,与元乔一同呼吸,那股暖意让她很欢喜,从未有过的感觉。
不敢轻举妄动,她复又坐好,想起睡着了,不盖被子会着凉,她忙去柜子里找了毯子,盖在元乔身上,一番动作下来,呼吸就重了些。
今日无事,她就不想动了,陪着元乔。
脚下是洒落的棋子,也无心去捡,半晌后,宫人将醒酒汤端来,置于一旁,人没醒,待醒来再喝。
她时不时地拿眼睛觑着元乔,笑意满满,直到黄昏时,元乔才醒来,睡得不舒服,以致于全身都麻木了,抬眼去看,小皇帝乖巧地坐在一旁,低头看着脚下,不知在想什么。
睡前的事想不起来,她定了定神,小皇帝就察觉了,扭头一笑:“大长公主睡得可好?”
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令元莞红了脸色,想起今日入宫的目的,下意识道:“陛下手臂还用不上力吗?”
“嗯,你可头疼,醒酒汤还在热着,要喝吗?”元莞指着外间的小炉上热着的汤水,她起身要去端来。
元乔道:“不必了。”她坐直身子,腿脚一阵发麻,走不得,只好继续坐着。元莞止住脚步了,回头又道:“大长公主留下用晚膳吗?”
今日不同往日,太后对她威胁不大了,就算知晓她与元乔亲密,也无妨的。
她可正大光明地同元乔亲近。
元乔无甚胃口,抬眸见皇帝眸色炙热,真诚相邀,她若拒绝,皇帝肯定不高兴,便点点头:“劳烦陛下。”
“不劳烦,朕又做不得什么。”小皇帝果然笑了,欢喜地令宫人去安排。
身影消失在殿内后,元乔整个身子都松懈下来,紧绷的神经也缓和,俯身揉揉腿脚,缓过一阵不适后,才站起身活动筋骨。
榻上的毯子被搁置在一旁,脚下散落着许多棋子,早就看不清原来的棋局走向了,她俯身将几搬回宽榻,又将棋子捡了回来,黑白二子分开,装进各自的棋篓。
皇帝再回来的时候,捧着解渴的花露,直接递给她:“喝些很舒服。”
关切之意,不言而喻。元乔接过,淡笑道:“陛下长大了。”都可以照应人了,皇帝心思细腻,性子也算好,与她在福宁殿独处的那几日,虽说言辞不恭敬,动手动脚,可举止间透着细腻,对她的事也很上心。
“长大了,是不是又该说可以择皇夫?”元莞先道,这些人的心思就是这样,见元乔欲言又止,她又添一句:“立周暨时,大长公主就是这句话,道陛下长大了,中宫该有主。”
皇帝乖巧时乖巧,坏起来嘴巴也不饶人,元乔在朝堂上舌灿莲花,遇到不讲理的孩子,也是束手无策,唯有沉默应对,捧着花露抿了一口。
元乔不说话,元莞就开始反思自己的话的是否太过了,可这明明是实话,她并没有错的。
她不道歉,气呼呼地坐在一侧,摆弄着棋篓里的棋子。元乔也觉得尴尬,见她玩着棋子,主动讲和道:“臣陪陛下对弈一局?”
“不想,今日输得好惨的。”元莞沮丧,想起秦知尧连赢三局,就觉得毫无颜面。
方才还坏得很,眼下又成了一团可捏可揉的模样,神色里透着可怜,元乔微微一笑:“秦知尧恃才傲物,陛下不必与他计较,陛下先走几步,如何?”
这是要让的意思。旁人若说此话,皇帝必然会恼,当是看不起她。元乔开口,她想当然认可,反去问她:“几步?”
小皇帝的模样就像得了天下的便宜,天上掉馅饼砸她脑袋了,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元乔被她的情绪感染,一扫方才的压抑,语气和缓了许多,也是商量的口吻:“三。”
“不要,最少五。”小皇帝不肯,讨价还价,听说元乔博学,肯定比秦知尧还要厉害,别说五步,就是十步,也未必能赢,不过是输得略有体面些罢了。
元乔答应她:“可。”
小皇帝喜滋滋的,左手去取子,元乔皱眉,装作不在意道:“陛下今日午前对弈,也是用左手?”
语气散漫,就像说着不在意的事,皇帝心思都在棋上,左手落了几子,点头道:“嗯。”
元乔不再问了,专心与陛下对弈。
与秦知尧不同的是,元乔的棋并没有那股激进的气势,如酒醉后的她,慢而迟缓,给了皇帝很多时间思考。
一局走得时间很长,待皇帝输得彻底后,天色都黑了。
皇帝酣畅淋漓,觉得意犹未尽,或许对面的人换了,兴趣就格外大些,想拉着元乔再走一局,元乔摇首:“改日,天色黑了,臣需回府。”
元莞不好勉强,令人去摆膳,临走之际,不舍元乔离开,想到明日还能见到,就不再那么不舍,反叮嘱她回去安全些。
姿态故作老成,言辞中还有些稚气,元乔暗笑,将那些好好听太医的话又放回腹内,令她快些回殿,自己快速回宫,免得皇帝在廊下站着。
元乔半日听着夫人们说着后宅趣事、半日安睡,回府时已有许多事。
另外魏国大长公主令人传话来,白日的事是她唐突了,备了份薄礼一道送来。
元乔不知发生是何变故,令人去探查。今日搅局的是皇帝,且秦知尧胜了皇帝几局,气焰肯定更加大了,这个时候断然不会主动放弃。
查探的人在翌日午时回话了:“是昨日中书令登门,秦国公夫人匆匆出府去见魏国大长公主,而后魏国大长公主就令人来送礼了。”
“中书令如何知晓此事?”元乔深思,想起几日前早朝皇帝留下中书令,为的是此事?
不用多想,也知晓中书令魏律的话意,她摄政,而秦家有兵,两者相辅相成,皇帝的皇位哪里能坐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