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字,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
几乎无所不能,元莞装作认真听了,元乔之意不就是令她自惭形秽罢了。只是她又未曾祸乱百姓,未曾做下错事,于礼一字,并未唐突。
准备几日后,皇帝回临安城了,周先生一路跟随。
周暨不知哪里去了,数日没有见过,回宫后第一件事,元莞就去了皇夫的寝宫,亟不可待。
宫人只当皇帝变了心思,又或是长大了,要全周公之礼。
传言总是不能当作真的,元莞听后毫不在意,见到周暨后,问起她近日情景。
周暨怡然自得,搬出近日所学,几册食谱,她自己还摘抄不少,花折鹤糕、紫龙糕、滑饼,古楼子、五福饼,细细麻麻的小字令元莞眼睛疼。
她这厢惦记着周暨的安危,不想周暨过得很好,这么多样吃食点心,细细去做来,也颇费工夫,她冷哼一声,丢了食谱,坐在榻上去喝茶。
皇帝来后,茶是自然是最好的,口齿生香,回味无穷。周暨惯爱在这些东西上面下功夫,茶也与外间的不同,见皇帝喝了,才道:“陛下,茶如何?”
小皇帝品不出来,胡乱应对道:“尚可。”
周暨心里乐开了花,又询问她可要留膳,皇帝随口应了。
用过晚膳后,周暨见她迟迟不走,略有些慌了,皇帝留宿此事,怕是不大好。她紧张一阵,忐忑不安,大着胆子去问陛下:“陛下要留宿吗?”
“留宿?”元莞恍然一惊,见她眸子里漾着水泽,不免想起两人都是女子,留宿也无妨,就答应下来:“那便留宿,朕令落霞去取明日用的朝服。”
周暨哭了。
元莞不理会她,沐浴过后,舒服地躺在她的床上,望着屋顶,兀自出神。床边的周暨吓得不敢动了,她清楚地记着皇帝上次令她脱衣侍寝,何等的凶狠。
磨蹭许久后,元莞都已睡着了,周暨不敢过去,抱着被子睡在小榻上了。
两人各自一床一榻,泾渭分明,传到大长公主处,就并非是如此清清白白了。
太后浑然不在意这些,反觉得是好事,命人送些补品给周暨,对皇帝也愈宽厚起来。周暨惶恐不已,看着太后亲赐的补品后,吓得不知所措。
元莞见她吓得脸色发白,宽慰道:“都是些好吃的,你吃了就是,怕些什么,不想吃就送出宫给周大人。”她瞧得清楚,好些东西不适合周暨吃,还是给周大人的好。
她照旧躺在周暨的床上,想起近日朝堂上的局势,太后失了刘谨行,就愈发安静下来,反惦记着她的后宫。
太后并非是元乔那般杀伐果断、智略得当的女子,相反,她居后宫多年,善的还是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她侧身看着惶恐不安的周暨,幸好是女子,不然她的麻烦就大了。
一连数日,皇帝日日歇在了皇夫处,中秋节后,各地来朝,皇帝的案牍上放置着各地的贡品。她见到豫王的奏疏后,先拿起来过目。
豫王封地一般,并非富庶,也并非贫瘠,今年所送与往年一样,并无稀有之处,放在其他人的眼里,并无特殊。
她看过礼单后,挑了几样尚可过目的给大长公主送去,令孤鹜亲自去送,就看看她的反应。
孤鹜领命而去。
周暨还是不安,元莞唤她过来,将礼单给她:“你可有喜欢的?”
皇帝心思不一,周暨也拿不准她是何意思,小心翼翼地看了一遍,指着几眼女子的珊瑚玉镯,还有一对玉璜,皇帝叹息:“你一男子,选女子配饰做什么?”
周暨恍然大悟,面露苦色,“那臣不要了。”
“不要就罢了。”元莞也不说二话,不要就收回,直叫周暨红了眼睛,她又道:“陛下说给又不给,是何道理。”
元莞诧异:“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两人相处得久了,周暨胆子也大了些,敢于直视她的眼睛,反驳她:“臣说不要,不过是假意,陛下听不出来吗?”
元莞沉思下来,这还能作假?
她懒得去深究周暨的心思,令人带她去挑选,提醒她:“你可是皇夫,选些簪环首饰可是不好的。”
周暨想想也是,但择一两件还是不会引人注意的,她喜滋滋地跟着内侍去了。
皇夫受宠,内侍也不敢得罪,小心地领着她前去。
皇帝一再提醒后,周暨就不敢随意挑取了,方才挑的都不要,反替皇帝选了几样饰物,回送给皇帝。
皇帝处未得片刻功夫,元乔就过来了。
她依旧一副清减之色,略施薄粉,行礼后直接说明来意:“臣为皇夫之事而来。”
“皇夫之事不急,大长公主不如坐下,饮杯皇夫做的菊花茶,清热去火,恰是适合。”元莞令人去奉茶,给元乔赐座,故作关切道:“姑母怎地一日比一日消瘦。”
早朝之上,距离太远,兼之朝臣众多,她不好细细去看,今日两人距离近才看清,好似憔悴了些许。
元乔落座后,不去观察小皇帝的神色,但听她调侃的语意,就知那股杂念未去,周老所授,毫无用处。
她口干舌燥,饮了半杯茶,抬眸却见小皇帝直勾勾地看着她,目光赤诚,好似真的关切,她便卸下些许防备,直言道:“陛下与皇夫之事,当断则断。”
“三年之期,不过才几月罢了。”元莞提醒。
元乔悔不当初:“臣后悔了。”
元莞:“……”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姑母答应朕的事,不能反悔。”元莞警惕道,她端详元乔面上之色,发觉她眉眼之间确有几分疲惫,她不知朝上又发生何事。
元乔不说,她虽说可以去查,可孤鹜未禀,想来就不是大事了。
她进而一想:“大长公主还在齐国侯的事忧心?”
音落地,元乔的眼睫颤了颤,元莞晓得自己猜对了,努力道:“不如我同姑母解决此事,姑母令周老退出宫,如何?”
元乔虽强势,可仍是女子,在自己的亲事上,总是力所不及的。
小皇帝坦诚,元乔不应她,她一插手,事情就乱了,她拒绝道:“臣会解决,不需陛下操心。”
“冥顽不灵。”小皇帝极小声地骂了一句,想起齐国侯的为人不见软弱,还很好色。她建议道:“你着人给他重新议亲,选些娇媚的女子,他必会罢休。”
“陛下心思果然不正。”元乔看重她,眸色染着几分羞涩,失了方才的凌厉,对面的小皇帝挺直脊背,骂道:“你真、真不知好歹,朕这是在帮你,你却还来训朕。是那齐国侯道你寡淡无趣,朕才想着反其道而行,给你解决此事,不领情则罢,大长公主该回去了。”
她一通脾气下来,元乔的羞意也散去了,眼见着小皇帝要炸毛,她忙揖礼赔罪:“臣思虑不周,望陛下请罪。”
小皇帝不理会她,径直坐回案后,元乔无趣,本来是为周暨之事而来,不想小皇帝敏感地猜测齐国侯的事来,反将她惹恼了。
她若直接离开,就算白来了,唯有继续开口:“陛下喜欢周暨?”
小皇帝沉闷不作声了。
元乔又问了几遍,依旧无果。她无奈,想起小皇帝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走近两步道:“陛下为何总惦记着那些不该有的事情?”
下.药事情之前,小皇帝乖顺又勤奋,心思都在朝政上,如今翻天覆地,近日里也不见她询问朝堂事了,日日往周暨处跑。
元莞不想同她说话,奈何她又贴了过来,便道:“那大长公主为何总惦记自己不该有的东西?”你若正直,就还政于帝,不惦记你不该有的东西。
元乔语塞,小皇帝嘴巴坏得很,她冷下神色道:“臣觉得周暨不适合留在宫里,不如封爵送出宫去。”
“牵连周氏满门的事,姑母也不怕了?”元莞觉得元乔又变坏了,说好又反悔,私欲膨胀。
元乔道:“与陛下相比,周氏满门不足为道。”
“大长公主还真是忠君。”元莞冷冷讽刺一句,站起身走近元乔,直视她波澜不惊的眸子:“大长公主可曾想过迟早有一日会败呢?”
“败了又如何?”元乔语气平淡。
小皇帝桀骜不驯,故意将声音压低:“败了、败了,就像那夜,将那件事再办一次,朕要真的。”
她大言不惭,忘了自己还是一傀儡。元乔气笑了,许是经历过那夜的事情后,觉得小皇帝本性不坏,眼下故意羞辱她,反不觉得生气。小皇帝唇角嫣红,蓝眸与雪白的肌肤辉映成章,细看她张牙舞爪,倒有几分不多见的可爱。
元乔道:“那等陛下赢了臣再说,陛下于礼一字,想必不够认识的。”
“朕、朕认识得很清楚。”元莞不服气,又提礼字,耳朵都快生茧了。
元乔笑意盈盈:“陛下莫忘了臣的身份,姑母二字可并非是口头之言。”
元莞眨了眨眼睛,本想说你这身份也有玄虚,想到不可打草惊蛇,就只能闭紧嘴巴,免得说多令她早有准备。
小皇帝偃旗息鼓,元乔才道:“陛下若保证乖乖呆在福宁殿,不去招惹皇夫,皇夫就可留在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