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两人就像是寻常女子,商议着家中所需,心情都跟着平静下来,尤其是元莞,感觉到奇妙。
时至今日,她还是有些恍惚,这些时日与元乔的亲密相处就像是一场梦,醒来就没有了。
元乔醒来还是皇位,而她什么都没有,甚至可能性命不保。
她躺在一侧,捏着元乔的手,忽而变得患得患失:“元乔,你觉得像是在做梦吗?”
“不像,尤其是今日。”元乔说不出露骨的话,感觉到元莞手心湿润,捏着她的力气也大了些,有些不安。
她侧身望着元莞,揶揄道:“天地都不怕的人,怎地现在害怕了?”
“不是害怕,不安罢了,你觉得太平了吗?”元莞对外间具体的局势并不明朗,尤其是御史台,三天两头闹起来,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元乔轻轻一笑,极尽温柔,在她唇角上轻轻一碰:“你我在一起,还怕什么?”
“嗯,不怕的。”元莞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躺着不舒服,就像白日里那样缩进元乔的怀里,“今日你抱着我。”
她的要求,元乔怎会拒绝,摸摸她后脑,对她的示弱也很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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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丞被苏闻呛住后,几日没有在朝堂上说话,气愤难平,也知晓分寸,不再去劝,每日脸色依旧不好。
一日回府,门房递来一封信。
信封上并无署名,他烦不胜烦,捏着里面的纸,掂量一下后打开,一眼后脸色大变。
他急道:“何人送来的?”
门房被吓到了,忙回:“是一文质彬彬的郎君送来的,送来就走了,并未留话。”
眼看着自家大人阴沉的脸色,门房不敢再说话,反观大人,他紧张地对外望了一眼,将书信揣进胸口处,着急忙慌地往书房而去。
回到书房,将小厮屏退后,将那封书信打开后。
信上只言片语,只道元莞乃是先帝血脉,与元乔是姑侄,再无旁的话。
第106章
密信来源, 现下已很难查清。元莞是否是先帝血脉,此事一直很难查清,废帝之后, 谣言不断, 然废帝自己从不去查, 任凭今上将自己拉下皇位。且当初有太后证实, 自然就成了真。
本就是谣言的事, 在这个时候被掀上台面,临安城内势必会引起恐慌。
这些且不说, 若被揭开, 光是今上就饶不了他。
此事非同小可,干系太大,姑侄成亲,岂非是乱了道理伦理,哪里是昏聩之举。
烫手的山芋落在手里,他又将门房调来,问其相貌,迅速去找人。
眼下不知真假, 但不能就此放过, 他有责任督促君上行事周全。
府上小厮秘密去找, 偌大的临安城内找一人, 也非一事,凭一府之力,如何能迅速找到。
找了两日后, 毫无音讯, 就像石牛入海,手中的密信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 根本没有人传递。
眼看着中书拟的婚期被皇帝采用,他忍不住去找上官彧。
苏闻老奸巨猾,周晋又是谄媚之人,他都不能相信,唯有正直的上官彧或可一信。苏闻亲身经历废帝一事,肯定不会信他。
朝后找到上官彧,两人一阵往政事堂而去,脚步匆匆。
落后几步的周晋看着两人亲密胜过往日,不觉嘀咕,伸手就拉着一旁的苏闻:“苏相,可觉得那二人有些怪异,不对付的两人怎地成了朋友?”
苏闻也注意到两人,表面装作不在意:“这得去问他二人,我如何知晓,不过倒是要劝劝周相,心思要正些,莫要总盯着不现实的小事。”
周晋得了没趣,想了想,将消息转头告诉元莞,御史中丞一直盯着元莞不放,贸然拉着上官彧,也不会有甚好事。
雨后几日,变得愈发酷热,御史台也安静下来,众人只当此事就此过去,也未曾下在意。
然宁静不过几日,街头巷尾出现今上夺亲侄女帝位的话,毫无征兆地传遍临安城。
皇城司迅速去查,御史中丞却蓦地慌了神,寻到上官彧不管不顾道:“你、你怎地先沉不住气,闹得天下都知,此事就难办了。”
上官彧手中捧着地方来的文书,闻言回道:“不是中丞所为吗?”
中丞脸色青白交加,道:“我所为、相爷是要将脏水往我身上泼了?”
“此事是你寻我,我令你稍安勿躁,眼下外间满是谣言,中丞又一直反对此事,难不成还有第三人?”上官彧不紧不慢地将文书放下,起身去将屋门关好。
“我若会这么做,还找你商议做甚,你该知我并非是愚蠢之人,就算闹得天下皆知,也要有证据,如今你我空有一纸密信,散布谣言,是灭门之举。”
御史中丞终于开始慌,反观上官彧面露沉静,从容道:“从大人接下那封密信开始,就已入局,眼下风声渐起,皇城司必然查到大人收过密信,又令人去找送信之人,唯有你一人知晓这等大事,今上怪罪,先拿你是问。”
“这、竟有如此歹毒之人,我、那人想害死我……”
中丞显然慌了神,细细去想,这件事确实蹊跷很大,他几乎不敢去想,今上虽仁慈,可这等大事,哪里会轻拿轻放下。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对着上官彧揖礼:“相爷可得为我作证。”
上官彧沉默不言,急得他原地打转,接连叹气。
最后上官彧才道:“不如中丞像陛下去告罪,便道未曾来得及上禀陛下,死咬着不知谣言之事。”
“也唯有此法了。”中丞浑身冰冷,牢狱之灾是避免不了,就看陛下是否信他。
之前立后一事,就差没有以死逼迫皇帝,皇帝还会饶他?
两人一道去垂拱殿见皇帝,孤鹜守在外间,见到二人同行,笑着拦下:“两位大人止步,陛下不得空见二位。”
“何时有空?”上官彧扫了一眼略带慌张的御史中丞。
孤鹜回道:“实不相瞒,陛下去了皇城司。”
御史中丞一颗心掉到冰潭深处,凉得彻彻底底,拉着孤鹜道:“陛下从不踏入皇城司,今日是因为何事?”
“外间传言,陛下恼了,就亲自去看看,具体就不知了,您二位是等还是明日再来?”孤鹜劝问?
上官彧转身就走,未曾多言,急得御史中丞跺脚跟了上去:“相爷这就走了?”
“陛下去过皇城司,必会来请大人,到时我再来。”
御史中丞急得想拉着他,等到陛下先开口,他就晚了,快走几步将人拉下,果断道:“去皇城司。”
两人急急去了皇城司,孤鹜才折转脚步去了延福宫,元莞坐在池塘边钓鱼,半晌没有动静。
孤鹜一去,周围的鱼都跟着不见了,她恼道:“你脚步轻些,成不成?”
“您别管鱼了,外面变天了。”
“还是那些事?”元莞侧身望他,将鱼竿递给宫人,接过帕子擦了擦手,不在意道:“这些事都闹了多久,就让他们闹去。”
“哪里是旧事,是外间有传言,道您是先帝血脉,是陛下心思不正,野心勃勃才夺了你的帝位,说太后不过是被陛下胁迫才说了假话。”
元莞将帕子还给宫人,凝视池塘内的一潭碧水,显然鱼儿都不见了。
“陈词滥调的事也有人信?谁散步谣言的?”
“不知,陛下亲去皇城司询问了,方才上官丞相与御史中丞慌慌张张而来,多半是为了传言的事。”孤鹜回道。
方才上官彧的神色如旧,反是历来颐气指使的御史中丞面带慌张,听到陛下去了皇城司,就慌得更加厉害了。
他想了想,将两人神色据实禀告元莞。
“御史中丞也有今日?”元莞笑了笑,御史台以正直、清明自认,就连两府宰执都未曾放入眼里,眼下这么急躁,必不简单。
孤鹜见她笑得开心,愁得头发都跟着白了:“您怎地不紧张?”
“我紧张做甚,外人多半在可怜我,指不定还有人簇拥我复位,该紧张的是元乔。此事不管,让陛下自去处理,不然会惹来一身腥。”元莞摆摆手,她不过问是对元乔最好的帮助。
平日里爱管事的人陡然不过问,让孤鹜不知所措,恐她与陛下生下嫌隙,就多说几句:“您生陛下的气了?”
“少用你恶毒的思绪来揣测我的想法,
我不过问,陛下才能更好的处置此事。”元莞复又拿来鱼竿,仿若无事般坐了下来,继续钓鱼,
她这般平静,让孤鹜不知所措,等了片刻,才回垂拱殿去守着。
皇城司查案迅速,未等御史中丞自己承认,皇帝就将人请去皇城司。
君臣之间的嫌隙顿生,御史中丞被革职查办。
变化来得太快,让其他人几乎不敢相信,中丞被革职后,御史台就彻底安静下来,外间谣言愈传愈烈,到了无法遏制之地。
宫城内很平静,就连政事堂有了御史中丞的前车之鉴后,也不敢有所动静。
皇帝每日上朝,奏疏照旧发回,并无懈怠之举,谣言就像雨后春笋都跟着冒了出来,文人向来会搅浑水,趁机写诗词来讽刺当下政权。
元乔是何身份,众人都知,不过是文宗幺女,被先帝培养后,送入朝堂,如今恩将仇报,将皇位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