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枝头都不敢抬,错过元乔眼中的笑意,元乔令她退下,而后拉着元莞的手往寝殿走去。
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好似有些怪异,往日她碰一碰元莞,元莞都会拒绝,可方才皇帝牵手,元莞并未曾拒绝。
既然没有姑侄的关系,同处一殿、牵手回去,是否太亲密了些。
等走回廊下,魏国长公主已出来了,元莞出殿相送,她试探着伸手去碰元莞,元莞迅速躲开,袖摆都未曾让人碰一下。
她怪道:“陛下牵着你的手,你就没有拒绝,你为何拒绝我?”
元莞被这么一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方才元乔牵她手回寝殿的事,略微惊讶了下,而后平息心情,低声回她:“她是病人。”
“病人就能占你便宜?”陆连枝不信,极为敏锐地发觉些什么,凑近她道:“你是不是喜欢陛下,陛下也喜欢你?”
话入重点,引得元莞眼睫一颤,未曾多想就拒绝:“你想多了。” 陆连枝的视线就像烙铁一般盯着,甚至穿透肌肤,窥探心中事,她不大喜欢,将魏国长公主送到宫门处就转身回府。
陆连枝敏锐,察觉出她的不自在,心中疑惑更深了些。
她出宫后,依旧不少人来陆府打探。就连一向不沾政事的魏国长公主也被人盯着,话里话外地打探皇帝伤势。
陆府不少人暗自进出,陆连枝并非寻常小门户的女子,耐心一一接见了,反从中获利不少,结识不少权贵。
心思玲珑,又不缺银子,胆识足,在临安城内才能左右逢源。
皇城司未曾错过这些,孤鹜亲自报于元莞知晓。
元莞喜欢坐在窗下,托腮看着外间夏日炎炎下的景色,等孤鹜说完后,她才回头:“是陛下让你来告诉我的?”
“并非,是臣觉得此事与您有关,特来说与您听的。”孤鹜不敢看她,垂首看着脚下的地砖。
元莞冷哼一声,随手捡了个果子砸他:“少来糊弄我,你想不到这些,临安城内哪门哪户是干净的,你日日来告诉我,嘴皮子岂非都会说烂了。”
孤鹜陪笑,不敢回答。
骂归骂,元莞还是会想着正经事,道:“陆连枝并非是简单人,她心思敏捷,又得了县主的爵位,与布苏的通商还仰仗着陆府,她既留在京内,就不会做一闲人。”
孤鹜附和道:“臣觉得她似有所图。”
“嗯,此事我知晓了,你且退下。”元莞多想了想,陆府生意上的事以前仰仗着魏国公主府,陆连枝主动与勋贵来往,以后生意上的事也无人敢使绊子了。
陆连枝所图,约莫也只有这些。
陆府的事不难,就是城防军一事还在耗着,元乔似在等着,等着最好的契机提起换易军。
易军一事听着简单,可涉及到的利益实则太广,不仅临安城内,就连地方也是。若同意下来,第一批换的是何地的地方军。
若直接换成元乔的心腹军,只怕勋贵叫嚷着不会同意,她起身翻出舆图,记得早些年先帝有言,边境军队不可动,那么就只有内陆军了。
舆图刚翻开,元乔就走来了,看见她站在舆图面前,也跟着走过去,“你想到先换哪路军?”
“陛下以心腹军若换,只怕会适得其反。”元莞提醒,想要真正掌控城防军,三年五载内难以成功。
元乔顺着她的视线去看,淡淡一笑:“你如今的心思竟比为帝时还要缜密。”
“被你逼的。”元莞毫不示弱地回了一句,转身就走,元乔拦住她:“怎地又生气,既然你在想,不如我们商议下。”
“易军乃是大事,陛下不怕我泄露出去,令你前功尽弃?”
元乔不理会她的话,伸手指着周暨所在的江南东路军,给元莞解释:“此处较为平静,地方军平和,不可动。先帝在时曾调一人去潼川府路军,你可有印象?”
先帝之期,元莞不过是几岁孩童,印象不深,她摇首不知。
元乔认真道:“赵原性子鲁莽,与文臣不和,那年他打了一文臣,是你求情,先帝才将他从大将军之职贬去路军,保留一命他依旧记得你的恩情。”
此事元莞毫无印象,但她迅速明白元乔之意:“先调赵原的潼川府路军?”
“令他选精干将士入军,不过万余人,另外再从广南西路……”
“这路军靠近沿海,又是边境,只怕会出事。”元莞不自觉打断她的话,又道:“先帝有言,边境军不可动。”
她记得先帝的话。元乔抿唇一笑,“不过万余人罢了。”
从各地调军而来,遏制勋贵从中谋利,可千里之遥,军队入编城防军也是一件难事,各地将士心思不同,若有心人挑拨,还是会引起躁动。
“另外,先调赵原的兵,兵至城外十里地,你私下去接见,日后他听不听你的,在于你了。”元乔之意很简单,将赵原留给元莞,在城防军中得一席之地。
“陛下胆量颇大,将我这废帝留在身边,赠以兵权,就不怕我真的日后将你拉下帝位?”元莞抿唇,对她的安排不说好,也不拒绝,嘲讽的话是张口就来。
“你可知你嘴巴虽坏,可说来说去不过这几句话,我都听厌了。”元乔眸色温柔,同往日一样,对她的话毫不在意。
就好比天气,光打雷不下雨,她是光骂人,也不见有所动作,闲来去泛舟采莲,与外间寻常女儿家愈发相似。
元莞被她戳破心思,冷傲地哼了一声,元乔笑了笑:“我说得可对?”
“我比不得陛下,对旁人狠也就罢了,对自己也是如此,这股狠劲可是人人都赶不上的。还有再演戏,记得让刀离你心口处远一些,留疤不好看。”元莞口头上不愿示弱,逮到机会还是说上几句。
元乔脸色微变,不过在她话里听出关心之意,无奈道:“我若说刺客并非是我安排,你可信?”
“不是你的人?”元莞要走双腿不觉顿了下来,眼睛都跟着睁大了,恼道:“城防军内竟有人如此胆大?”
她一恼,眉眼跟着皱起,比起方才骂人更为灵动,元乔反而笑了。
元莞自知失态,被看了笑话后,添一句:“陛下治下不严,这是你自己的事。”
“刘氏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我本想等上数日,哪想城防军内有人先动手,也好,省去诸多事宜。”
元乔语气自然,就像说家常事,惹得元莞睨她一眼:“可查出是谁了?”
“凶手是谁不重要,易军一事势在必行,刘氏就这几日了,等丧仪后再作定论。”元乔注意她的神色,发觉听到‘刘氏就在这几日了’,她的眼神还是变了变。
元乔默然叹息,目光扫了一眼殿外,并无宫人,她试着走过去,语气换作柔和:“不必心有愧疚。”
“我没有愧疚,她于我是养母不假,可待我更多的像是奴隶。这么多年来,她对我不过是利用,想骂便骂罢了。”元莞强硬道,眼神陡然变得犀利,看向元乔:“你那日将我送回宫,她便把我关了起来,告诉我,为帝后需要听她的,不能有违逆的心思。我想着你说过,做好皇帝就会活着,我才答应她为帝的。”
她那时小,哪里知晓皇帝的重要性,更不知傀儡、不知血统于帝位的重要性,只一心想要逃离刘氏的掌控罢了。
元乔缄默须臾,没有再逃避,见她眸子里的阴狠与恨意,心中一揪,揉揉她的脸。而后捧起她的脸,眼中闪过挣扎、愧疚、羞涩,最后在元莞冰冷的视线中屈服,轻轻碰上她的唇角。
不同于那夜浓郁的酒香,而是极为浅淡的疏冷香气,就像是夏日里池塘中莲花周遭的阵阵香,被风一吹就不见了,再轻轻凑过去,需要凑得很近,这才可以闻到。
元莞鼻尖涌动着这股香气,屏息凝神,呼吸重一些,就会吹散来之不易的香。
她忽而感到腰间多了只手,贴着她,给她依靠,就像方才的谈话,用城防军做的她的依靠。
元乔的吻如同她的性子,冷淡得很,只在唇角处轻轻一碰,旋即就松开,几息的旖旎就此散开了。
元莞恍然大悟,从唇角的温热中醒悟过来,震惊又迷茫地看着元乔,就像看着一不认识的生人。她觊觎元乔多年都不敢亲,元乔竟然不知羞耻的先亲她了。
她恼恨又愤怒,抬手就想打人。元乔却在她抬手之际,轻轻启唇:“她说亲你一下,你才会知自己的心意。”
这个她指的是陆连枝。那日两人的对话,元乔都听了进去,不动声色,直到今日才开口说出来。
元莞想到一词:蓄谋已久。
打不得,她就愤怒地转身,走到殿门口,想起这是自己的寝殿,旋即指着门外:“出去,这是我的寝殿。”
一声高呼,庭院里的宫人内侍都跟着身子一颤,不敢探首去看,忙若无人般退出庭院,也只有落霞小跑至廊下,紧张地看着两人。
今时不同往日,她屈于元乔的身份,小心地扯了扯元莞的袖口:“您小声些。”
元乔在殿下站了须臾,目光落在舆图上,伸手摸了摸潼川府路那块,沉吟须臾道:“你早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