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枝未曾想到她会这么早就走,劝道:“用了午膳再走。”
“不必了。”元莞甚是冷酷,头都不回,领着落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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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内的元乔送走魏国长公主后,就一直沉默不语。
不久后,孤鹜送来苏闻请罪的奏疏,藩王死在狱中,是他监管不力,未查明之前,就先来请罪。
能做到枢密院知事的官位,都不是酒囊饭袋,言辞之间都是愧疚,恳求陛下降罪。
元乔将奏疏放在一侧,豫王的事等到开朝后再作商议,所有的线索都因他的死而中断,剩下来的事只需往旁人身上推即可,豫王一府依旧在。
廊下的风吹进门内,透过肌肤,引起一阵寒冷,元乔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抬脚欲回宫,在府门口见到回府的人。
元莞裹着大氅,露出一张粉白小脸,眉眼不豫,似有心事,走近后,才看到她鼻尖冻得通红。
元乔回宫的心思止住了,在她路过之际,主动开口:“你怎地回来了,用过午膳了?”
“你要回宫了?”元莞恍惚其神,被她挡住,才看清府门前的马车。
元乔没有回应:“回屋再说。”
元莞没有拒绝,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回屋,未曾开口,她就递一本奏疏,翻开后,就见苏闻的字迹。
请罪的奏疏,元莞看过不少,下面的人办事不力,往往就会上请罪的奏疏。苏闻的不同,言辞犀利,字里行间可见事态严重。
“陛下去见苏闻?”
“你觉得该不该见?”元乔反问她,想知晓元莞的看法,又见她愁眉不解,就想同她说说话。
元莞不知她的心思,顺势开口:“你既要压制苏魏之势,眼下就不可见,让他多反省几日,陛下该知晓如何安抚朝臣。”
“我知晓,那便不回宫了。”元乔应道。
“嗯?”元莞一惊,她方才说了什么,就不回宫了?
元乔淡然起身去吩咐婢女摆午膳,姿态娴熟,她不悦道:“这不是你的公主府。”
“嗯,也是要用膳的。”元乔温声回她,见她情绪回缓,才徐徐问起陆府的事。
元莞本不想说,见她赖着不走,就道:“陆连枝说陆家最适合我,是我最好的避难之地。还说、她……”
她顿住,情爱的事有些难以启齿,嘴巴抿了抿,可见到元乔站在自己面前,就咬牙道:“她说喜欢我。”
元乔脸色变了。
她满意地扬起下颚,拍拍手起身回去回屋更衣。
走了两步,元乔蓦地伸手,握着她的手:“你如何想的?”
元乔的手很冰,就像冰雪,毫无温度,冻得元莞立即收回了手。
“你如何想的?”元乔重复问一遍。
元莞将手背到身后,不让元乔再碰,故作冷凝:“与你无关。”
元乔不再言语了,放她回屋,深深一叹,好似都认为陆家是元莞最好的去处,她这里不好吗?
可能真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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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元乔就回宫而去了,没有多加逗留,元莞乐得自在。
没等开朝,她就寻了机会入宫,并不是去垂拱殿见元乔,而是去了慈安殿。
两年前废帝之后,刘氏就一直待在殿内,被元乔的人看住,断绝与外界来往。
元乔与她合谋,是为将元莞摘干净,亦是无奈之举,待到事成之后,自然要将人看住,不会留机会与朝臣通信。
慈安宫外是侍卫司的人看守,见到元莞后,不敢放行,又不敢拒绝,唯有令人匆匆去问皇帝的意思。
元莞不为难他们,在宫外等着,直到传话的人回来,才拎着食盒入内。
宫内景色如旧,与两年前并无太多的差别,可见元乔待她不差,漠然走过,刘氏身旁的宫人匆匆来迎,见到她,神色大变。
她温厚一笑:“我来见太后。”
宫人慌张地跑开了,像是惊弓之鸟,受不得刺激。
元莞未曾见到太后,就感到畅快,放慢步子,悠悠赏着慈安殿内的冬景,直到刘氏自己匆忙出殿。
刘氏头发乌黑,美丽如旧,她很会保养,就算无人面见,也会懂得施妆穿戴,将自己打扮得很美。
见到她,就不自觉想起元乔,那位美貌风骨都令人叹服的女子,元乔的美,天然去雕饰,而刘氏恰好相反,浓妆艳抹一词恰好合适。
刘氏见她竟完好无损,比起废帝之前,好似身材更加高了,就连眉眼处的稚气也散去不少,今日一身红色的裙裳,红火艳丽,更加动人。
元乔竟没有处死她?
一阵恐慌后,露出阴狠之色,元莞习惯了,也没有觉得害怕,反踱着步子近前,将食盒递给她:“儿来看看太后过得可好。”
听她自称儿,刘氏不觉倒吸一口冷气,拂开食盒,骂道:“你不需再装,演了这么年的戏,你不累,我也累了。”
“确实累了,可我总想和你再演一次。我亲自做了你爱吃的,一路拎过来,也累了,不若进殿谈。”元莞说完,就抬脚入内,刘氏眼中再度淬出一抹阴狠,抬脚跟着进去。
为了显示自己的底气,将贴身伺候的宫人都留在殿内。
元莞不在意人多人少,将食盒里的菜一一取出来,一路走来,菜早就凉了,看着毫无食欲,她不在意,悠悠一笑:“我与太后说话,你们可以留下,但是听到什么,被元乔灭口,就与我无关了。”
她嚣张又得意地唤着皇帝的名讳,让宫人分不清是何意,可殿内长身玉立的人是废帝,气势迫人,她们对视一眼,都迫不及待地退了出去。
刘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恨不得掐死得意的人。
“看吧,忠心二字在性命面前不值得一提,你揭露我身份之时,可曾想过元乔终有一天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弄死你。你抛弃我,无非是因为我不再听你的话,而元乔呢?你就没有想过她会自立,圈禁你,还不如我为帝。”
她徐徐开口,走到刘氏面前,望着她精致的妆容:“我若为帝,至少会留你一命,元乔为帝,她就一反复无常之人,会留你性命?”
轻轻细语,却如索命的绳索,套在刘氏的脖子上,下一刻就会紧紧勒死她。
毫不留情地勒死她,绝情而冷酷。
刘氏吓得步步后退,这么多时日以来与外间断绝联系,她已然开始后悔。元乔当初言及立新帝,过继至先帝名下,是她的孩子,她依旧是太后。
元莞不听话,但是新帝就一定会比她强,无依无靠,会奉她为母,做她的傀儡。
可万万未曾想到,元乔会出尔反尔,不过继子嗣、不立小皇帝,竟自己登位,将她幽禁于慈安殿。
确实是反复小人。
她后悔莫及,却不能当着元莞的面显露出来,深深吸入一口气道:“我并不后悔,至少能看到你落魄,生死掌握在旁人手中。”
“我哪里落魄了?”元莞张开双臂,气势如虹,深深一笑,又道:“可知为何元乔会自立?”
刘氏不肯上她当,如何都不肯开口。
她只好自问自答:“她欲将元淮过继给先帝,是我……”猛地又提高声音,“是我杀了元淮,让她的计谋落空。你也跟着失去希望,失去再度想控制新帝的希望。”
刘氏气得眼睛发红,胸口不断起伏,精致的妆容、华丽的步摇也难以掩饰她的扭曲之色。
“莫气,我已出宫辟府,想接您出宫养老,你若愿意,我依旧奉你为母。”元莞步步逼近,语笑嫣然,一双蓝眸映照着刘氏的惶恐与不安。
“我不会同你走的、你就是一野种……”刘氏被她的笑逼到发狂,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了口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与狠毒。
元莞附和地点点头,认真道:“我就是一野种,所以你肆意打骂,因为我无依无靠,今日你也是无依无靠,我可以悄无声息地弄.死你。”
‘野种’、‘肆意打骂’几字让人眼皮子一跳,殿外的宫人,乃至于方来的元乔的都跟着屏住呼吸。
殿内的元莞不自觉,反走到太后身旁坐下,眸色如炬,慢慢开口:“你怕死吗?”
第64章 对付
试问, 谁不怕死?
元莞怕死,才在宫中挣扎这么多年,与太后苦苦周旋, 不过为了一条命罢了。
宫内的人、乃至朝堂上权势一方的朝臣, 都怕极了这个字。
刘氏自然也怕, 她惊恐地看着元莞, 再也掩饰不住那份后悔, “你与元乔、到底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想看着你如何死而已。母亲可曾记得我那年逃离宫廷, 回来后你告诉我, 人有很多种死法。我都一一记得,古代刑罚之中,光是死刑就有很多种,鸠杀是最体面的,您要试试吗?”
元莞伸手要拉着刘氏坐下来,刘氏如看恶魔一样看着她,哪里肯让她碰,直接推开她, 往殿中央跑去, 未及五步, 就看到了元乔。
元乔淡然视之, 她似看到救星一般,扑了过去,元莞走下来, 凝视两人:“陛下看戏可觉得有趣?”
“元乔, 你我合谋之事,你莫要忘了……”
声嘶力竭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 元莞静静地看着这个曾令先帝痴迷的女人,唇角不觉勾起:“先帝若是看到你这吓人的样子,会不会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