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春睁大了眼睛,身上一阵酥麻,他茫然地看向0427,发现机器人身上金属部件的缝隙间,不断跳动着微弱的幽蓝色电光。
“可算弄哭你了……”0427用宽大的手掌捻去他面颊上的泪水,牵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这是聆春从他脸上看到的第一个,“活着”一般的笑——有点痞气,有点无可奈何,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宠:
“小混蛋,谁教你按的电击……你可把我……电萎了……”
语毕,“喀嚓”一声,机器人的头颅一歪,进入了被动的休眠。
第4章 Act 1. 蓝色石斑鱼 04
0427自我修复了一夜,从日出到日落再到日出,他像一只伏在床边合目栖息的钢铁野兽,急促地、粗重地呼吸着。
聆春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呆呆地想:
“他是活的。”
聆春好像一夜没睡,又好像短暂地失去过一段时间的意识,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的双眼是酸胀的,视野朦朦胧胧,正对上0427紧贴着他的脸。
聆春惊叫了一声,高大挺拔的机器人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他的床,把他禁锢在怀中,而他出了一身湿汗,整个人像蜗牛的软体般依附着钢铁的壳。
“您……”他支支吾吾地想说话,但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无声地推了推0427扣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这一推他才发现对方一条长腿楔在自己的两腿间,木枷似的把自己钉得严实。
聆春抬头看了看挂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看了看缠着自己装死的机器人,苦恼地伸手去摸遥控器。
0427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翘了起来,睁开色泽冰冷的眼睛,用机械声道:“早上好,舒聆春。”
聆春连忙收回手,从床上爬起来前先深深鞠了个躬回应对方的问好:“早安,0……”
话到嘴边说不出来了,0427不是称呼,也不是名字,是编号,人类从不用编号称呼同类,也不用编号称呼宠物,用编号称呼的是菜市场上盖钢戳的猪肉和培养皿里贴了标签的细菌。
0427抱着臂,嗤笑了声,道:“燕期。”
这回他用的是人声。
“燕,”聆春眨了眨眼睛,反应了片刻,忽然很快地笑了一下,尽管稍纵即逝,但机器人捕捉到他右边的嘴角陷了个小小的梨涡,瞧起来比合成乳还要甜,“燕期……”
燕期没有应,只盯着他看了许久,方道:“舒女士的指令提示我今天接送你上下学。”
“麻烦您了。”聆春又想鞠躬了,他不安,不知该怎么回馈。
“衣服穿好。”燕期给了他一个台阶。
他连忙尝试着拉平身上的汗衫,动作间不经意间擦到前胸,触手一片濡湿。
聆春微红了面颊,难堪地拢着外套想挡,被燕期拦下了。
燕期把玩着他满满当当的药瓶,问:“因为会溢乳,所以不吃药吗?”
聆春不敢看他,闷闷地点了点头。
机器人上前一步,单手抓着他两个手腕掀到头顶按在墙壁上,低头撩起他的衣服,含住那颗清晨格外精神的乳粒。
“燕,燕期。”聆春嗫嚅着,白皙细瘦的腰微幅地颤,“我还要上学。”
机器人抬眼,金属珠折射了气窗透进的阳光,里面有火苗在烧。
“小朋友,乖。”他说,“我帮你吮干净,就不怕别人发现了。”
最终聆春在春季学期的第一天迟到了,在他单薄的校服下面,烂熟的乳果肿成了原来的两倍,粉红的乳晕上残余几枚齿痕,鲜亮得像打了蜡。
历史老师点头放他进了教室,聆春蹑手蹑脚地把自己塞进最靠角落的位置,他恨不得自己变成芝麻粒一样的大小,这样他就不会打扰到任何人,教室里也不会有同学暗骂他是“不守规矩的烦人精”。
课桌是聆春的保护膜,他把自己蜷进一平方米的领域,低头看放映机投射在桌上的虚拟影像——书籍早已退出历史的舞台成为昂贵的历史藏品,末时代最缺少的就是能真切握在手里的东西。
历史老师推着眼镜,在讲台前坐着,对着光幕毫无起伏地念起课本。
这一课依旧是末代史,古代史、近代史、旧现代史是高一高二的学习内容,高三的历史学习任务除了复习以外就是对末代史的粗略了解,教材编写者将现代史以第45次天灾为截点,分为“21世纪现代史”与“22世纪现代史”,但这两个名字显然太长,人们通常简称前者为“旧现代史”,后者为“末代史”,带着悲观的色彩,幸存者们把他们脚下所站立的,称为人类最末的时代。
聆春并没有听老师讲课,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翻动的书纸仿真投影,飞快地记忆。
末代史学习不需要理解,按照考纲的要求,22世纪现代史相关命题仅限于历史事件与人名的记忆书写。聆春不擅长汲取他人语言中的信息,他常年孤军奋战,与装载了四十几人的班级脱节,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坐,一个人默默无声地背诵。
“下面课本统一翻到二十三讲。”讲台上老师提高了声音,钻入聆春的耳中,“这课的内容会考,也只会考一道题,填空或者选择。同学们记住了,如果看到‘身为伊甸园缔造者,却被以反人类罪名论处,在现代史上引起巨大争议的人物’这样的题目,或者相类似的其他表达,你们要填的答案就是下面这个——”
虚拟书页翻过,聆春猛地抓住了课桌的桌角。
尽管如此他还是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周围三两人侧目看他,拧着眉,神情很不耐。
聆春无声地道了歉,埋头看向课本,第二十三讲的名字叫:“伊甸园的缔造与建立,反人类的罪行与恶果:方舟计划总工程师燕书意”。
课题右侧有一张两寸大小的彩照,图注是“19岁的燕书意获得世界创意程序杯金奖”。
图片上站着一个黑发蓝眼的青年人,是个混血——第五十次天灾前后人类可居住地的面积便已经不再有划分国界的条件,因此燕书意典型的东西方糅合样貌在当前并不罕见。
他留着一头微长的黑色卷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很精神,同样带着锐意的蓝眼睛和薄到堪称锋利的嘴唇让他看起来英俊又高傲,再加上年纪轻轻便取得的重磅成就,他举着金色地球杯的动作都透着点不屑一顾的懒散和轻狂。
但聆春只是盯着那张脸。
太像了,即便被替换成契合不完美的钢材,也太像了。
聆春的思绪飘出窗外,他想到清晨还埋首在他胸口放肆的0427,想到那具金属义肢组成的冰冷躯壳,还有那张即便换了样子也英俊非常的脸。
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记忆中粗糙的机械与照片上鲜活的肉体重叠在了一起。
他开始看历史书上对燕书意的介绍。
他本不用看的,结业考试并不会考一个死刑犯的生平故事。
但他还是看了。
“2153年,燕书意出生在内城望春区的一个显赫家庭,他原本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儒雅的东方父亲,温柔的西方母亲,还有一个小他十二岁的,可爱顽皮的妹妹……如果那场人类史上最漫长、最黑暗、最泯灭人性的,为期九年的天灾不曾降临。”
第5章 Act 1. 蓝色石斑鱼 05
自二十一世纪中叶起,一直到现在,“天灾”一词一年不落地高居世界日用语使用频率排行榜榜首。
最开始是频繁爆发的自然灾害,交替侵袭人类领土的洪水、海啸与飓风,再后来是来源不明的辐射和瘟疫,变异物种频繁地出没在城市各个角落,恶鬼般窥视着主宰了地球几百万年的人类们。
每次天灾的持续爆发时间从最初的一个月,逐渐变为三个月、六个月、九个月,最终稳定在一年上下,人们称之为“1灾年”;而灾年与灾年之间容人们喘息的间期,则从最开始不会引起重视的十二年,逐渐缩减为十年、五年、三年,这段短暂的稳定期被命名为“和平年”。
燕书意出生的时候,人类正好进入第一百个和平年,这个和平年长得不合规律,长到人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天灾不会再回来了。
人们在仅有的领土外围筑起堤坝般高大的城墙,抵御随时可能到来洪水,然而堤坝铸好后三年、五年、十年,天灾都不曾降临。一部分人类已经开始为战胜天灾而高唱赞歌,另一部分则不敢松懈,战战兢兢地等着,为之产生了两派不断博弈的政党。
当和平年越过第十二个年头——超过历史上第一个和平年——之后,人们终于相信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消失,十二年足够他们忘记上一场天灾带来的折磨,甚至建立起“准备万全、攻无不克”的自信,惶惶度日的时间过去,他们开始在虚拟社区中狂欢。
燕书意的父母同样如此,他们决定哺育第二个孩子,燕书意的母亲在第十三年的春夜分娩,伴随着低鼾一般的春雷和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燕书意的妹妹来到了这个世界。
燕书意的父母给女儿起名叫“燕春和”,寓意春和日丽、天下太平。
然而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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