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天灾将临时,穴鱼托生于泛滥的洪水,以潮腻的洞穴为家,洪水退去后,外城的无业者带着渔网去下水道,在废弃物堆放最多的角落中,或许能翻出一两条半人长宽的穴鱼,送到加工厂或是自行加工后,就成了一家人一年难得的荤味。
聆春手上的这块穴鱼肉是舒女士前前男友留下的,舒女士宁可喝营养液也不吃这种东西,便把它留给了聆春。
聆春小心翼翼地用裁纸刀揭开塑封膜,将小臂长的穴鱼肉取出,切了一小块,仔细得片成薄片。
他将鱼片贴在烧热的锅底,靠鱼肉自身的油脂将它剪香,等到肉腥味蔓延开后,聆春关了火,把两面酥黄的鱼肉盛到盘子里,端进房间,摆在0427的面前。
0427抱着臂坐着,上下打量面前的男孩,男孩在自己身旁香甜地熟睡了一夜,但现在仍是憔悴的,似乎从来没有休息过。
男孩的动作非常的小心,连把金属盘放到桌上都是先试探地放一个角,再一点点摆平,绝不弄出半丝多余的声响,丁零当啷的餐具在他手里像是变软了一般,怎么碰擦都没有动静。
“你在招待我吗?”0427问,“这东西不便宜吧。”
聆春抬头看了他一眼,飞快地“嗯”了一声,接着继续埋头用筷和叉子将鱼片送到对面的碗里。
0427哂了声:“我是家用机器人,是你的佣人,不是你的主人。”
聆春的动作一顿,小声问:“你是机器吗?”
“一半是。”0427耸了耸肩,“我只听一半的话。”
说着他看到眼前男孩单薄的肩膀轻轻地颤了颤,披在上边尺寸过大的男式校服险些掉下来。
“你很害怕?”0427挑眉,“不用害怕,你妈在你床头放了控制器,你按一按,我就不能动了。”停了停,他又补充道:“也不能对你做昨天的那种事。”
说着他伸长了手臂,捞来床头的方形遥控器丢进聆春怀里。
聆春沉默地接住,却只是放进了口袋里,接着用乌亮黑眼睛看着0427,认真地问:“您叫什么名字?”
这回他的声音总算稍微大了些,有一点变声期的沙哑,但还是很绵柔,音调与音色比正常的男孩要高、脆很多。
“我被剥夺了姓名权。”0427琉璃质感的眼瞳死死地盯着他,道,“在我被判处死刑的时候。”
这个词很刺耳。
不论是对于0427,还是对于任何一个外城人。
但聆春却好像没有听到,柔亮的目光始终微微下垂着,他一句话没有说,只自顾自地摆好了碗筷,说:“菜要凉了,您吃一点,可以吗?”
0427抿着唇,半晌,才夹了一片鱼,送进口中。
腥味,臭味,苦味,涩味。
他喉咙一抽,恶心感潮水似的涌上来,但他抵御不了经年未尝的荤腥,滑嫩软腻的质感烂碎在舌尖,微弱的鲜甜缠绕着舌根,仿佛此世难求的佳肴。
0427控制不住自己,他忍着恶心吃了一片又一片,一边恨不得抠自己的喉咙,一边机械地想要将它填满。
盘子很快见了底,0427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孩,哑声道:“抱歉……”
“我每天给你做饭……”聆春摇了摇头,抬眼殷切地看着他,问,“换你抱一抱我,好不好?”
聆春的全名叫舒聆春,今年十七岁。
他在十六岁那年被确认患有精神病,外城没有医院,也没有精神科医生,小诊所的医师在他的病例上打上的诊断是:“精神障碍伴癫痫,主要表现为情感淡漠,有幻听、强迫行为。”
聆春不知道自己得的到底是分裂症、人格障碍、强迫症还是双相情感障碍,他查过这些名词,总觉得自己都有一些像,又不全是。
他的第一次癫痫发作使他意识到自己有精神病,但幻听的开始要追溯到更早以前,或许是进入高中,或许是封闭的童年,或许更久,在渴望母亲怀抱、却只能于黑暗中推着自己的摇篮里,精神变态的阴影已经悄然扼上了他的咽喉。
幻听有的时候是他的朋友,有的时候是他的老师,有的时候扮演他甜蜜的恋人,“他们”会给他讲一些变性动物的故事,比如蓝色石斑鱼,会教他纾解自己的欲望,引导他认识自己的身体,然后哄骗他:
“你要改变自己才有人会爱你,你知道你为什么会长出阴道吗?因为当一个男孩已经没有办法让你得到灌溉了,你要改变,不然你永远不会好——你试着摸摸它,对,抚摸它,触碰它,然后接受它。”
聆春进入高中后,第二性征开始发育成熟,下身那条原本无人注意的褶皱,像是突然的到了雨露的恩泽,一点点绽开,变成结了蜜的花朵,在梦中分泌黏滑的液体,在他端坐在学校的板凳上时洇湿他单薄的校裤。
幻听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变化,从原本像未变声男孩一样的柔和中性分裂成粗犷爆裂的男声与和风细雨的女声。
他们争吵着发出命令,男声道:“缝起来!聆春,把它缝起来!完整的人格是不能被割裂的,你的手臂这么细弱,你的肩膀这么单薄,你什么都担负不起。”
女声则柔和地劝他:“像妈妈一样有很多人爱,不好吗?”
聆春开始偷偷地自残,但疼痛让他清醒,他觉得自己要被撕成碎片了,他努力地寻找自己从小到大无法得到怜爱的原因,刨根究底地寻找,从自己的五官,每一寸皮肤,找到阴道的深处。
一切在高二分科考试的那天爆发,他看着题头印有“2187年4月希望高中文理分科考”的试卷,突然用力把它扯碎了,同时他的身体开始不停地抽搐,双目翻白,嘴唇僵硬,他的意识飘散到无法触及的高地,记忆出现断层,只有甜腻的幻听在他耳边说话,告诉他,你被撕碎了,撕成无数片,无数分之一永远不会等零,就像聆春永远不会完整。
意识恢复后后,他发现自己坐在诊所里,身旁的舒女士握着他的手,漂亮的眼眸含着泪,医师在盯着他的瞳孔,问他:“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妈妈不爱你?你知道抗精神病药的价格外城有多少人承担得起吗?”
医师的语气中并没有数落或责难,只是温和沉静地,想要尝试让他认识到母亲对自己的关怀和照顾,可是聆春感受不到,他的眼前飞舞着无数细小的蚊蝇,让他看不清母亲的面容,也感受不到所谓的爱,只能看到冷冰冰的标签。
事后回到家中,母亲和他谈了很久,最终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腕,对他说:“聆春,答应妈妈,进了文科以后一定要好好学习,拿第一名,抢到希望高中那个名额,为了自己也为了妈妈。”
聆春茫然地答应了,他知道希望高中每年都有两个进入“伊甸园”的名额,但他对伊甸园没有概念,在他的理解中,伊甸园等于安乐死。
而聆春不想要死,他想得到爱。
青春期男孩的神经敏感而又紧绷,一听闻人声就会悄然躲藏,唯有在大意酒醉的那个夜晚,对着一个英俊冷漠的机器人,“买爱”未果的男孩被迫哭泣着将自己袒露无遗。
聆春不知该怎么面对0427,他体会不到羞涩,也不知什么是同情。
他横躺在对方冰冷坚硬的臂弯里,一根支棱出的金属肱骨硌得他生疼,心中却在偷偷地计算:这个机器人有多少概率会喜欢自己?有多少概率会像其他人一样,奇怪地看他一眼,然后离开?
塞着耳塞的双耳依旧可以听到声音,这次的声音分不清男女,正在仔细地跟他讲解肉桂卷的做法,描述这种只存在传说中的食物金黄香甜的外壳,柔软细密的口感。
他很快就饿了,口中开始分泌唾液,而食与欲总是可以相通,他觉得自己的下体空了起来,粘腻地开始流水。
他低低地喘气,0427注意到他的异常,低头问他:“怎么了?”
他没有回答,因为幻听在命令他:“把裤子脱掉,摸一摸你自己。”
他忙道:“不要。”
“都是水,粘的,像蜂蜜一样甜,比肉桂卷还要甜。”幻听循循善诱,“你看,现在有人抱着你,让你快乐,就好像他爱你一样。”
“这不是的!”聆春急于否认。
但他的阴茎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不是什么?”0427疑惑。
聆春伸手按在腰间,他没有办法违逆幻听,他尝试过,违逆幻听的下场是接连几天的无法进食和排放,幻听产生自他的大脑,背离他本身的意志,对他身体的各个部分下达命令。
“药……药……”他颤抖着从0427的怀里滚出来,扑进床褥里,拿出枕头底下的药瓶,抓着一把白色的药片吞入喉中,没有就水,直接捂着嘴干咽下去,因为苦涩分泌的涎水从嘴角流下来,把他的下颔弄得又湿又乱。
0427沉默地看着他,站在床边许久,才给他递了一杯水。
聆春摇了摇头,垂着头转过身,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眼泪流了满面,单薄的身体轻轻颤着。
0427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白校服的前襟濡湿一片,合纤织物因为潮湿变得透明,隐隐约约能看到两颗暗红的,鼓胀的乳头。
它们擦着布料分泌出液体,留下两团泪痕一样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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