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落在白皙皮肤上的破骨疤痕一寸寸地暴露出来。
六点多快七点,三人在附近找了家餐厅。从上车到进了餐厅落座,温训一句话都没说过,模样不像要请人吃饭,倒跟例行公事似得。
点菜时他先把菜单递给了李负代,终于开了口,缀了句别客气。
李负代觉得,温烈丘话少,但跟他爸比起来,就算得上活泼了。
菜点完了,温训又没了动静。李负代夹在两个冷模冷样的人中间,虽然这对儿父子之间的气氛诡异紧绷,但他的共情能力多少欠缺,所以这种氛围下,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觉得有意思。
而且李负代觉得,这俩人之间隔着的那层不可见的障碍,沉默的时间越是延长,障碍便越大,再次开口的难度便也越大。中途他扫了温烈丘几眼,那人一直别着脸看窗外的停车场,满脸冷漠。
桌子底下,李负代悄悄伸手在他膝盖上点了两下,没等到反应,就又点了两下,结果被温烈丘嫌弃地拨开了。李负代脸上没变化,手上继续招惹他,指尖缓慢又故意地在温烈丘腿侧乱摸,等着他接下来的反应。
在他的手指快要摸上他的腿根儿时候,温烈丘扯着他的手腕拉开了他,为了防止他再乱动暂时抓着没放,并压低声音瞪他,“……找事儿吗。”
李负代侧头看向温烈丘,眨了眨温训那个角度看不见的左眼,笑着明知故问,“我干吗了?”
“怎么了。”温训先开口询问。
效果虽然不如他所想,但僵局总归算是被打破,李负代扯回手腕,笑着看温训,“我就没见过像温烈丘这么怕痒的人了。”
“嗯。”温训顿了顿,深邃的双眸短暂地扫过温烈丘,一直抿成直线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冒出了些弧度,“他小时候就这样。”
温训抛出了小时候这个话题,李负代倒真起了兴趣,一边儿忍着坏笑瞄身边儿终于把脑袋正过来的温烈丘,一边儿和温训聊起来。为了不冷场更是为了逗温烈丘,李负代趁机打听着他小时候的事儿,虽然温训回答的多简短淡漠,架不住李负代问题多,菜上齐前,气氛好歹没再冷回去。
气氛勉强说得过去,李负代却看出来温烈丘不高兴了。不高兴了当然得哄,他吃了两口,目光垂到面前的油焖虾上,夹了一只扒了,刚抬手往温烈丘那边儿递,自己盘子里就先躺上了一只虾。
温烈丘先了李负代一步,收回手的时候正看到李负代朝他这边儿递虾递到一半儿,在那人微微愣着的间隙他又先开了口,“放啊。”他眼神示意着李负代,听着还是带气,“怎么,还有中途后悔的?”
抿着笑意把虾扔进他盘子里,李负代看了温训一眼。男人垂着目光吃着东西,并没注意他们。
吃完饭回家,两人依旧坐后排。车窗外是连成线的霓虹灯和成片的光影,车里安静,李负代随口说了句什么。
“不用没话找话。”温烈丘却来了这么一句。
整顿饭的时间,温烈丘和温训都没直接对过话,李负代像个枢纽,让他们看起来别像两个拼桌吃饭的陌生人,没话找话了一晚上,他也确实乏味了。
但温烈丘毫不客气的在他爸面前说出这种话,谁更难堪李负代不知道,却实打实地确认了,这对父子的关系,是真的操蛋。
转头向窗外,温烈丘看不着,李负代慢慢抿了嘴角。
回了家,李负代进了房间在书桌前坐着就没再动,没什么情绪的在之前的笔记本儿上写东西。十点过了半,起身去了卫生间洗澡。
刚关门脱了上衣,安静了一晚上的温烈丘却不声不响地跟了进来。
李负代扫了他一眼,继续脱衣服。
“我没别的意思。”温烈丘说。
他这是为车上那句话呢,李负代点点头,“知道。”
他把自己扒得就剩条内裤,温烈丘目光不自觉地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开口就哑了,“你……咳,生气了?”
李负代没说话,抿着嘴在脸上点了两下,他只是随手一点,却正好戳在了他的酒窝儿上。见温烈丘愣着,他又点了两下,“快点儿啊。”
温烈丘目光下移,试探着亲在他的脸颊上。
亲完李负代立马冒出笑来,弯着眼睛微微仰头,甚是满意的模样,“没有。”
他嘴角的弧度像直接刻进了心里,温烈丘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被这个笑给打乱了。
“出去啊。”李负代拇指勾着内裤边儿往下拽,催着温烈丘,“还是一起洗?”
温烈丘无意识地蹭蹭鼻底,灰溜溜地出去了。李负代洗完澡出去,发现人还在,什么也没做的坐在床角,专心致志地等着他。
将桌上的书都塞进书包,李负代才问温烈丘,“还有事儿?”
“你觉得我和他,”温烈丘想了个词儿,“奇怪?”
“还行吧。”李负代贴着温烈丘坐下,驼着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浸湿的发丝,“和我想象中的父子关系,是不太一样。”
“我和他就这样。”温烈丘看着李负代的侧脸慢慢垂下眼睑,“所以,你不用……”
“我没那么不自量力,去调节你们的关系。”李负代明白他的欲言又止什么意思,温烈丘是觉得没必要。他侧头对上温烈丘的目光,“我只是想了解你,懂不懂。”
温烈丘舌尖在下唇走了一遭,“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幼稚。”他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逞能好胜,多不喜欢被扣个幼稚的帽子。温烈丘虽然没多好胜,但同样不喜欢这个帽子,他拗着和自己亲爸老死不相往来,却不想让李负代觉得他幼稚,只是他自己没意识到,有了这种想法,多半就已经扣上了。
“我要说是呢。”看着温烈丘慢慢阴郁的表情,李负代得逞地勾嘴笑起来,他胳膊肘压上温烈丘的肩,把话往回说,“我不了解你爸,也不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我不会给你乱贴标签……再说了,幼稚有什么不好?”
温烈丘扫李负代一眼,即使身边儿只有李负代,他提起他爸时的口吻还是冷淡,“我不讨厌他,只是不喜欢。”
没听出什么大区别,搭在温烈丘肩膀的手臂变成揽住,李负代笑着探头问他,“要不要和我说,你爸干什么让你不喜欢的事儿了?”
温烈丘微仰着下巴睥睨故意嬉皮笑脸的人,“小时候觉得他该死,长大了,想想,也没什么了。”
“精湛啊。”李负代什么都没听出来,还不忘夸他。
话题算是结束,温烈丘起身,目光落在李负代脑袋上,“头发擦干了再睡。”说着他目光下移又落在他的伤腿上,上手一摸,护具果然是湿的。之前李负代还打着石膏,东西拆不了没办法,洗澡就在脚下垫个凳子,现在能脱了,他却还就这么穿着洗。温烈丘皱着眉就往李负代腿下蹲,“脱了!”
“麻烦,脱了还要再穿。”李负代灵巧躲过,三下两下爬到床头,他腿上的东西就像个加长的护膝,紧紧的从脚箍到半截大腿,脱下来费事儿,穿上更费事儿。
温烈丘本都打算走了,见李负代不老实就冒火,他上了床抓着另一条腿的腿弯儿压制住李负代,也压了自己的不耐,“不是因为湿了才脱,本来就让你休息的时候脱掉。”怕弄疼李负代,他慢慢地从头开始剥着弹性巨大的护具。
李负代歪着头,目光随着温烈丘的手移动,为了方便他而微微曲起膝盖,又念叨一句麻烦。
落在白皙皮肤上的破骨疤痕一寸寸地暴露出来,温烈丘的目光一时没能转开。脱掉最后一截儿护具,他手在李负代狭长的伤疤上细抚着,那非自然的纹理和质感,消下去的可能微乎其微,将要伴随李负代的整个人生。
李负代扫了一眼自己的腿,轻笑出声,“太难看了?”说完看见温烈丘瞪他,他突然无辜,“不然你想说什么?”
“你想我说什么?肯定难看啊。”温烈丘冷声呛他。
李负代笑骂一声,“麻烦死了!”
“我脱的,麻烦你什么了。”温烈丘拿着护具下床,准备找个吹风机弄干它,“穿我也给你穿,有什么麻烦的?”
看着温烈丘出门儿,李负代抿着嘴角压着笑意,箍着枕头在床上转了一圈儿,睡了过去。
第90章 见那人黑着脸,他倒是放了心。
第二天,温烈丘来给李负代穿护具的时候,发现,只呆了小半天加一个晚上,温训又不声不响地走了。
李负代虽没从温烈丘口中得知什么,但看这俩父子的相处情况,再结合阮令宣和他说的,连猜带想象也琢磨出了个差不多。无可厚非的,发生在温烈丘幼年时的那场父母离异对他影响很大,比对他对父母的态度,也能料想到那场关系的破裂谁占了更大的责任。只是,时过境迁,这些在温烈丘嘴上已经是不值得再提起的过往,李负代也不想再揭他的伤疤。
过完了不休假的周末,开学满了十天,有人期待有人愁的一期模拟考试也安排了下来。
考前,李负代是不期待也不愁的那个,成绩下来,却犯了愁。
同以往一样,江月考完就发了脾气,为自己熬夜多写的习题,为只付出不见回报的补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