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脚步凌乱地去卡座找李负代,强装着镇定在他耳边轻声说,“……陪陪我吧。”
林雾还在李负代身边,看看莫守没说什么,莫成规是他打电话叫来的,这些天莫守为了引起他哥注意局子都进了几遍,他怕再不打电话莫守不好收场,却没想,打了,全线崩盘。
出了酒吧,寒气扑来,李负代把外套脱还给莫守。
让人意外的,莫成规却追了出来,追上来便抓住莫守的胳膊质问,明显急了,“你要去哪儿!”
莫守酒劲儿上来了些,晃开莫成规的手,揽着李代边走边吼老子去吃饭。他背对莫成规走得潇洒,咬着牙念叨不要回头的话语却被李负代听得清楚。
他们走着找了个便利店,莫守一路总狠狠地抽鼻子,进了店便开始横扫货架,他拿的垃圾食品装了五个大号塑料袋,后又泡了一桶泡面,端着坐去便利店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呼噜呼噜吃起来。
莫守不停叫饿,吃得又极又凶,吃着泡面还要抽烟,烟灰落进面汤又被他喝下去。李负代没有一点儿食欲,看他抓着东西狠狠往嘴里塞,在旁边帮他开包装。
吃空了几个包装袋,莫守又扶着身后的树干全吐了。
吐完回来的莫守鼻涕眼泪纵了满脸,点烟的手都是抖得,他皱着鼻子不想让自己发出抽噎声,咬牙切齿地阻挡鼻音,狠吸一口烟后还是暴露了沙哑嗓音,“我知道我不是东西……只要他开口,我就什么都不要了……”他想要倾诉,哪怕身边的不是李负代,只是一棵树也行,他布满血丝的眼死盯着地面,“我爱他……我亲哥……”他抬起颤抖的手,想比划出些什么似得,可那心情又难以言喻,末了也只能用无名指在心脏的地方压了压,“你明白吗……”
“求而不得吗。”李负代说。
“求而不得……”莫守怔楞过后嘿嘿笑了两声,嘴上来回念叨着这个词儿。他的手慢慢攀上双眼,烟灰从脸边飘落。一个停顿过后,再也抑制不住的情绪在瞬间聚集,又爆发。他控制不住眼泪,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他额间憋得血管突显,笑着哭了良久,直到嗓音灼伤,“操他妈的,求而不得……”
等莫守平静下来后,李负代拆了一颗酸涩的话梅塞进嘴里,陪着莫守,看对面便利店里刚结束工作的人进进出出。
“我以为你在逃,却没想过你是离开他。”两人沉默了片刻后,莫守抹了把脸,叹出一口浊气。他以为自己给李负代提供住处,是一种逃避某人的庇护,但他错了。也是从这句求而不得中,他想明白了最近所发生的事情。
李负代微微皱眉,懂了大半也得问,“你在说谁。”
“叶贺,你该不陌生吧。”莫守侧头看他,“他破了产,人也失踪了……他被扳倒,明面上是因为非法融资又偷税,但谁都知道,扳倒他的是温家,再准确点儿,是温家小少爷。”说着他啧啧出声,却也是嘲讽,“那么高的位置摔下来,一定很疼吧。”
叶贺的事儿献玥也提起过,但李负代压根儿没放在心上,叶贺没了死了他都不会多分一点儿心,但关乎温家,关乎温家小少爷,他就不那么容易平静。
“实际上,温家收拾掉的不止一个叶贺。”莫守摸出手机,翻了最近的几条新闻给李负代看,嘴上继续念叨,“但奇怪在,这些人都是些和温家没利益冲突的存在。”
李负代着重看了看新闻中出现的人名。
“十年前的温家,瞧一眼都让人生寒,这两年之所以敢有人打注意,是因为温训之后是个过分平庸的温烈丘。温训够聪明,遇事通透却不够狠。小少爷就更不用说啦,父母离个婚,闹脾气就闹了十几年,自然的,大家都等着温家散在这俩人手里,温家的现状就是这么个现状,所以,温家现在东一头西一头地拔钉子,不明白的人都以为温家自危,乱了分寸。”莫守一直看着李负代,“但明白的,都知道温家在干什么。明面上那些人和温家没有关系,但他们却都在一个鲜为人知的圈子里———收藏家。”
李负代回看莫守,清明的眸中泛起不明神色。
“温家来势汹汹,小少爷办得倒也利索漂亮,也必然吓着了那些暗中虎视眈眈的老狐狸。所以说啊……大家是都小瞧了小少爷。”莫守接着又说,“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我猜,他可能是想护某个专招坏人惦记的人周全,所以在暗中为他除障、扫路……你觉得呢。”
莫守描述中的小少爷像是个陌生人,李负代收回目光,“谁知道呢。”
“我之所以会这么猜测。”莫守感慨般一叹,“……因为这之前,温家在找一个人,闹得满城风雨没一点儿藏着的意思,结果兴师动众地找了两三天,莫名又消停了,这之后,小少爷就开始出手闹事儿了。闹事儿的原因可以说是我的推测,但找人找到一半不着了,就只有两个答案,一个是找烦了,还有一个是……”
找到了。
他们同病房的那些日子,温烈丘和叶贺都匆匆出现过一次,莫守记得他们先不说,能把其中渊源推敲出来,心思确实深。李负代知道,他嘴上说是揣测,其实心里已经不能再咬定。
“你不信呀?”看过李负代的表情,莫守撇撇嘴,“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说着他又哼笑一声,“温家,就是占着山顶的那块金镶玉,包括我家在内,没能耐占了山顶,撬了金子碎了玉的念想却不少。温家的一举一动,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李负代笑了一声,“这么惨啊。”
莫守点点头,难得深沉了,“现在说这些我更没别的意思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离开温烈丘,但我知道你不想离开他。”他本以为温烈丘在抓人,实际上却在默默确认李负代的安危,他本以为李负代在逃离,实际上却是远离后安静地思念。
所以李负代的一句求而不得,说得也是他自己。
李负代想,莫守早把他的底儿给摸透了,却还装没事儿人似得,这么一看,多少有点儿被戏弄了的意思。但他没心思追究,因为他所有的心绪,都在不平。
为温烈丘不平。
他不懂,凭什么温烈丘不能平庸,凭什么他不能闹脾气,又凭什么,他要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在他这里,温烈丘就只是一个要爱,要认同的,普通人。
第151章 “怕。”
天气进入小寒,雪下得勤了些,下得时候好看,化了却就是脏兮兮的水,温度一降,再结成脏兮兮的冰,积在道路两旁和树下,反而碍眼。
这天晚上下着雪,家里没人,对面楼的灯也一直黑着,阮令宣喂过黑猫回来又出门买了件啤酒,喝了大半,不小心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等他惊醒又迷迷糊糊赶到学校的时候,学校已经空了大半。
江月单方面提出分手之后,他依旧天天来接她下晚自习,即使不被理睬,也一天不落。
此时,教学楼的灯已经熄到二楼。阮令宣头重脚轻,眼前也花,能撑着到学校,唯一的念想就是江月,这样一扑空,脑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等他无意识地登上两节台阶,酒劲儿又上来,转个身儿一屁股坐下,又身子一歪,人就躺上了冰凉的地面。
雪还在下,在他的眼中模糊成白茫茫一片,连同心底,都像被雪盖上了。
身后经过五六个人后,教学楼便真的空了。最后离开教学楼的人站在柱边儿看了他很久,才摘掉眼镜慢慢走到他身边。
吃力地扶着阮令宣坐起身,叶朗还没来得及继续拉起他,人又一头栽回地上,发出骇人的脆响。
大概因为醉着神经也麻痹了,阮令宣没觉出疼只觉得头更晕,摸摸后脑勺,便半瞌着眼瞧身前模糊的人影。他反应慢着一拍,端详了半天才发现不是要找的人,神色瞬间转黯,皱了皱眉,眼睛也全闭上了。
他大起大落的情绪很直白,叶朗喜欢他毫无遮掩的性格,可放在此时此刻,只突显他在自讨没趣。杵了片刻,叶朗终究还是不忍心,扶着肩再次把人拽起来,“这里太冷,会生病的。我送你回家。”
阮令宣迷迷糊糊地摇头,“……我要等月月。”
“已经放学了,她早就……”叶朗话没说完,阮令宣脑袋一垂便枕上了他的肩膀,可能觉得不舒服,还调整了下位置,柔软的乱发次次蹭着叶朗的脖颈和下颚,把叶朗蹭愣了神儿。阮令宣的气息近在咫尺,让人瞬时沉溺,却又害怕。
“……我要等月月。”
混着酒气,这话轻得像落雪,不仔细分辨,就被归类为幻听。但这句轻不可闻的话,及时唤回了叶朗的思绪,也狠厉地点醒他。阮令宣不是他的,在他心里的,也从来不是他。
“明天,你会看到她的。”叶朗轻声说。
除了阮令宣的呼吸,叶朗感觉不到他任何的动作,在他以为人已经睡过去的时候,阮令宣却又突然抬了头。
“……我一直没和你说。”阮令宣脑袋都撑不正,却努力让自己字正腔圆。他抬手捧着叶朗的脸以显正式,却忍不住酒哽,“对不起,我一直觉得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