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玉骨头上包着破破烂烂的外套,严实得跟伊斯兰教的女性一般,只露出两只眼睛,浑身是血的,踉踉跄跄地朝他走来。
“师兄!”林避一见他这么狼狈,心里酸得不行,连忙走上去搀扶严玉骨,打量他身上被灰肥老鼠咬出的血窟窿,眼睛一红,又要“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我好没用啊。”
“怎么哭了?”他一掉眼泪,严玉骨心也跟着酸痛起来,比身上的伤口还痛,“怎么变成林七岁了呀?别哭别哭,看着恐怖,其实只是皮肉伤。”
林避七岁的时候刚上山学艺,就特别爱哭。饭太硬,哭。床太硬,哭。学方术太累,哭。总之,一不顺心就哭。当时被误认为是“师姐”的严玉骨,没少追着林避屁股给他撮鼻涕擦眼泪。想不到的是,林避现在是越大越活回去,这一路上对他又是撒娇,又是哭鼻子的,仿佛真的回到了十六年前。
林避一边觉得自己掉眼泪丢人,一边抽抽噎噎,怯怯的伸手去摸严玉骨脸上翻开的皮肉伤,声音软软地:“怎么不严重啊,都毁容了!”
“嫌弃我现在丑啊?”严玉骨心头一跳,半开玩笑道,其实心里暗暗后悔,自己方才下手太狠,忘了林避是实打实的重度颜控患者这么重要的事情。
林避摇摇头说不嫌弃,严玉骨这才安下心来,对他道:“上点药就好了。”毁容对他来说,其实不过是件小事,受了伤他能自愈,只是这段时间,免不了丑一阵子。严玉骨不愿在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棺材起尸,有没有伤到你?!”
林避再度摇摇头,然后一拍脑袋道:“遭了!”刚才他一心想要逃出棺材,忘了把背包给带出,药品什么的,都还在包里。于是赶忙拉着严玉骨的手,重回大开着的黑色棺材边。两人探头一看,先是一怔,紧接着严玉骨面色一沉。
棺材里躺着一具“老人”尸体,身材高大,面目扭曲苍老,下颚至脖颈处,烙着一块青黑色的“祈愿教”特有的图腾印记。尸体肤色十分透明,上边还长着点点尸斑,最为诡异的是,林避的龙鳞匕首稳稳插在他的眉间,按理说,就算是个“粽子”,脑壳被戳穿成这样,也该断气。可这“尸体”胸膛起伏,苍白透明的皮肤下,血管经脉跳动,可见鲜红健康的五脏六肺。人已身死,但他的器官却还在运作。
在棺材内壁上涂写着大片如蚯蚓蜿蜒般的咒语。
“是太阴练形术!”严玉骨把插尸体脑门上的龙鳞匕首拔了出来,一小股黑血溢出,那具“尸体”也跟着发出一声闷哼。
道家有一秘法,名为“太阴练形术”。对遗骨施以此术,可保尸身不腐,三魂七魄不坠轮回,困于遗体内,继续修行,直至肉体重塑。但此法仅适用于道家修道之人,如若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成了一种折磨。
一边感觉到自己身死,腐烂,一边不得轮回转世,被困于不见天日的棺材内,孤寂百年。
林避只当“太阴练形术”是传说中的故事,没想到今天竟然见着真的了。不由得大张嘴巴,结结巴巴道:“所、所以……他、他、他其实是活、活人?”
“算不上。”严玉骨冷冷道:“活尸罢了。”
闻言,棺材中的“活尸”紧闭着的眼角流下两行血泪,严玉骨又跟林避道:“这个阵法,不是正宗的太阴练形阵法,是改造过的。”
林避惊奇道:“怎么看出来的?”
严玉骨皱眉道:“他一个普通人被人施以这种道术。按理说,寿命一尽,不出三天,绝对会化身僵尸。可是看他这样,在这棺材里应该也呆了好长一阵,不下于三天。但他竟然还能保持下葬时的原样。说明这个阵法里一定有问题……”
两人打着电筒,又念“起棺咒”把附近的几具棺材给开了,正如二人所预料的,那些棺材内,全是“活尸”!
林避喃喃道:“这就是他们求得‘长生不老’吗?”
结合之前那本日记里的内容,林避猜测道,“愿村”村民们杀人抽寿,其实不是为了许愿,反倒是为了活命!
林避猜测,寿命一尽,摆在村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是成为丧失自我意识,茹毛饮血的僵尸,要么是成为……躺在棺材里,不见天日的活死人!
原来,那只光头白毛僵尸和朱千金算得上是这片“养尸地”里的守墓人,只是一只反骨,咬断了锁链逃亡,而另一只太脆弱,被他二人弄死。这时严玉骨又道:“怎么都是男人?没有女人?”
他们一共开了大概七八具棺材,放眼望去,全是男性。
林避尝试着,挑了一处远一些的棺材开,“门神护法分左右,二十八宿护宝棺!此处不是停灵地,亡人西方走一番!”
还是男人!
“不用开了。”严玉骨拦住林避道,“这一片棺材里全部都是男人,没有女人。”
他又道,“死去的婴孩冤魂,沉尽这条溪水里,化为娃娃鱼,男人则成了活尸,奇怪……那女人呢?”
林避重新走回他的身旁,捞起棺材中的背包,将药品翻出,对严玉骨道:“上药上药!上完药再……咦,师兄,你的伤口是不是小了点?”
严玉骨下意识一摸脸,还真是!伤口愈合了,但鳞纹还没退下,当即道:“天黑了,你看错了,伤口还在。我们赶紧包起来,省得以后感染……”
两人寻了一处干净些的平地,包扎伤口。严玉骨身上的衣物烂得不成人形。干脆脱了上衣,包成半具木乃伊。脏旧的备用外套,依旧被他顶在头上,不肯拿下。他含糊道了个别的理由将林避糊弄了过去。
闹了一天,两个人都累得不行。为了减重,严玉骨下来前把帐篷给扔了,只留两个睡袋。但清水和干粮也消耗得厉害,撑不过两天。两人靠在一块取暖,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
严玉骨蹙眉道:“这里毕竟是荒郊野岭,而且没了白毛僵尸看守,夜深了,谁知道会出些什么东西捣乱,今晚我们还是得进到‘愿村’里。”
林避点了点头,贴紧了严玉骨。
“进了‘愿村’,再想办法要怎么回去。”严玉骨低声道,摸了摸林避的头发表示安慰,“遇到鬼我们就拿黄符轰它,遇到僵尸就拿匕首削它……”要是遇到更厉害的东西,那就只能启用终极方案,变回真身咬死他们!
严玉骨在心里暗想,把对策都捋过一遍后,又安慰林避道,“估计‘愿村’里都是女人……对付起来应该也不会太困难。”
林避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赖三皮他们怎么样了。小金应该是活不成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另外四个人,有没有进到‘愿村’里……”
说到这,林避脸色霎时一白,想到一处古怪的地方,“糟了!‘愿村’村民杀人取寿!赖三皮他们进去估计……等等!等等!赖三皮、赖三皮、赖三皮该不会是‘愿村’派出的诱饵吧?专门带人进村取寿!”
严玉骨还没开口作答,对岸山巅处忽然亮起一大团明亮的光火,诡谲飘渺的音乐响起。三道女声领头唱到:“天灵灵,地灵灵,拜请神君来显灵。摆好珍馐美酒燃红烛,纸钱元宝配贡香,我拿寿元换富贵,我拿寿元换安康,天灵灵,地灵灵,神君神君快显灵,料你神通又广大,这点小事不难为……”
第十七章 小反派再度登场
像是受到召唤一般,棺材中的活尸们,发出沉重痛苦的喘息声来,皮肤腐败又复生,反反复复,整个画面看起来诡异至极。
那三道女声反反复复吟唱着陌生古怪的语调,渐渐加入几道童声:“天灵灵,地灵灵,拜请神君来显灵。摆好珍馐美酒燃红烛,纸钱元宝配贡香,我拿寿元换富贵,我拿寿元换安康,天灵灵,地灵灵,神君神君快显灵……”
林避看着对岸亮起的光火发愁,有心想要过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起,黑色溪水里“咕咕”冒泡,随即竟然浮出一张张死白可怖的婴儿脸孔!密密麻麻的,占据满整条黑色溪流!
那些婴灵大睁着的眼睛里一点眼白都没有,黑得吓人,直勾勾的望着林避二人。而就在它们的两腿间,一条黑溜溜的鱼尾正欢快的摇摆着!
山谷里的阴气更甚,红泥地里当真渗出鲜血来。
整个画面,看起来诡异至极,像是什么邪坛祭法,正在举行一般。
“人、人鱼?”林避惊到,几分钟前还是鱼身蛙脚的娃儿鱼,几分钟后,竟然变成了一只只婴儿人鱼!
“不是人鱼。”严玉骨从背包里摸出黄符,缓缓道:“是水鬼。”
这处地方本就阴气极重,专门用来养尸。被邪术剥去阳寿而死的婴孩们,因为埋骨于此,死后与溪流里原本的鱼类相结合,成为所谓的“娃儿鱼”。白天鱼身,晚上则化形成“人鱼”。就跟棺材里的活尸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抓人下水,顶替它们,才可解脱轮回……
“如果我们用棺材板盖做桥怎样?”林避被水里婴灵阴测测的目光看得发毛,忍不住往严玉骨身后一躲,他咬着下唇提议道。闻言,严玉骨二话不说,直接将一块棺材板盖往溪水一扔,先是落水的一声“噗通”,黑漆漆的板盖浮在水面上,片刻后,响起一阵“啪嗒啪嗒”的动静,数只拇指大的小手从黑溪水中伸出,攀附上了板盖,一个发力!将其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