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阵子,要攻打……”年轻人柔声道,“阿避,再为我召一次阴兵吧。”
他的声音时断时续,林避的耳朵内像是灌了水一般,将几个关键字给模糊扭曲成“嗡嗡”声。“这一战,必须要赢,我才能让……刮目相看。”
身体的主人沉默不语,没有立马答应。
那位年轻人继续道:“这是我的愿望,阿避。”
愿望……
“林避”果然无法抗拒,说道:“祈愿如愿一切所愿之事。”
那位年轻人露出满意的微笑,俯身去亲吻林避,舌头强硬的撬开他紧闭着的唇舌,攻城掠池。片刻后,两人喘着粗气分开,年轻人又对林避道:“阿避,我知道你心怀天下,可为了真正的太平,必须要付出鲜血的牺牲。召唤阴兵能免去牺牲更多的生命!不好吗?”
林避忽然被男人舌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内心深处却涌起一阵悲伤和欣喜。“好……”
紧接着,他眼前一黑,画面一转,出现到了一处战场上。
脚下鲜血成河,身侧尸骨累累,妇孺青年,无一例外全被人用残忍的方法杀害,夺取了性命,最为诡异的是,所有的尸体,皆成一副老人之相。
“林避”手冷脚冷,将那些被残忍杀害的尸体,一具具摆正摆平。当翻到一具蜷缩着的女尸时,他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因为在那女尸的怀里,抱着一位吃着手指的小小婴儿。两人被利器捅穿了心脏,相依而死。
“阿避。”
那位年轻人踏着累累尸骨向他走近,“你怎么在这里?让我找了好一阵。”
“你骗我……”“林避”声音如泣血般,“你在利用我!”
“你太累了阿避。”年轻人依旧挂着那温文尔雅的微笑,伸手去搂“林避”的肩膀,“这里太脏了,我们回去吧。”
“林避”猛摇头,“你骗我召阴兵杀人。而后竟然还敢抽取他们的寿命……你骗我!你骗我画阵法抽人寿命!”
年轻人笑容不变,声音愈发柔和,以不容置喙的力道,紧紧擒住了“林避”的双手,“骗你又如何?抽寿又如何?生于天地,若白马过隙,忽然而已。我追求长生不老,又有什么不对吗?阿避,阿避!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想我陪你到永远吗?未来你要是成仙了,那我怎么办?我一具肉体凡胎,只有这样,只能这样!才能永远和你在一起阿!”
不!不要!
天空降下大雨,将两人浇透,“林避”声音如厉鬼般凄厉,“逆天而行,会遭天道报应的!要遭报应的!”
他的眼前骤然又一黑,重新变得明亮时,眼前场景再度一变。
少年版的严玉骨紧拉着他的手,向前奔去。一位老妪正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水,在前方不远处的拱桥旁静候着他们。
“去吧。”因为奔跑,少年的头发全散,浑身沾满泥泞,一双黑色眼睛蕴着金光,“喝了那碗汤,过了奈何桥。前尘往事,都忘了吧。”
师兄……
“林避”眼眶一热,反手握住少年的手,说出的话却是:“你就这样放了我?回去后又该如何向阎罗殿主交代?”
“不怕,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未来的地府十殿,皮糙肉厚,打一顿不行,那就再打一顿!”
“林避”默然不语,依旧紧握着少年的手。就在他们身后远处,隐隐响起噔噔噔的追击声,少年急了,推了他一把,“快走!他们追上来了!”
“此生恩情无以回报,”“林避”低声道,“唯有来世为您做牛做马……”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抿着嘴唇打断了他,少年羞涩道:“若是我能上凡间去寻你,你同我共结连理好不好?”
“林避”愕然,“入了轮回道转世,我还不知来世是人还是畜……”
少年打断他,“当然是人!你身上的积德深厚,轮转必定成人。”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抚摸林避的脸,“……就算你转成了牲畜也无妨,不管形态如何,只要是你,就好。”
“为何要帮我轮回?为何要救我?”“林避”大惑不解道:“我从未见过你……”
身后的追兵渐渐近了,少年只能道:“来世!来世再见面!我再告诉你!”
“林避”被他拍飞至孟婆身旁,满面皱纹的孟婆显然与少年串通一气,将预备多时的汤碗,塞入“林避”手中,“喝了吧。不要枉费十殿的心意。”
喝了那碗汤,过了奈何桥。前尘往事,都忘了吧。
他捧着那碗汤,踏上了奈何桥,眼看就要走过桥了,那汤还捧在手里,一滴也没碰。
“喝了这碗汤,便把你给忘了,那要如何再续前尘呢?”“林避”自言自语道,反手一掀,将汤水尽数泼洒于地,紧接着手结法印,一拍天灵盖,将记忆封锁!
我怎么能忘了你呢?
高挑瘦弱的魂魄投身入那旋转着的大盘内,生前的种种如碎片般划过,爱错人,信错人。将自己的双手染满罪孽,本该打入地府十八层接受刑法,永世不得超生之苦。但却被从未见过的少年莫名救出,送往六转轮回。
林避头疼欲裂,脑袋里仿佛有万蚁爬行,又似万针翻搅。大量的轮回记忆涌入他的脑海内。
轮转了将近百世,世世为人,或男,或女。他都做过,或贫穷,或富贵。他都体验过。唯独情爱,不曾沾染分毫,世世轮回,皆是孤独终老。
他在等,他在等那少年的出现……
“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当人生门,仙道贵生,鬼道贵终;仙道常自吉,鬼道常自凶;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北都泉曲府,中有万鬼群。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阿人歌洞章……”
林避脑内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仙风道骨,朗声歌唱的道长身上,他的声音又远至近,循循教导道,“阿避,我们修道之人,讲究的正是心怀天下,苦渡四方,登不登仙呢,反倒是其次……”
百年前结下的印记破裂,封存完好的记忆如开闸的洪水,向他涌来。林避想起来了。
所谓的“祈愿教派”最早的最早,就是自己创立的阿!
他秉承着“仙道贵生,无量度人”这一信念,无条件的去帮助,去救渡众人,积攒功德无数。直到后来,信错人,爱错人,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本该受极苦之刑,生生死死,永不超生。却忽然被一少年救出,硬是塞入六转轮回路里,投胎转世。
他封印了记忆,灵魂却忘不了与那少年的誓约。
在千百场转世里,他孤独一人,于滚滚红尘间,继续等待着那少年,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实现百年前许下的诺言。
“若是我能上凡间去寻你,你同我共结连理好不好?”
这一世,当年那位不过肩膀高的少年,也抽高了身子,褪去了青涩,如约而至。
林避做了好长好长的一场梦,恍恍惚惚间,终于惊醒。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褥,和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严玉骨红着眼,胡子邋遢,守在林避身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见他醒来,悲痛的表情登时一点点裂开,惊喜万分道:“医……”
林避虚弱无比,同样满脸胡子拉擦,眼睛发红。有些会不过神来。脑内思绪纷飞,半晌才道:“我们……回来了?”
第二十章 回忆(二)【第四卷 愿村】
“愿村”那天,林避忽然召唤阴兵出行,将古里古怪的“愿村”村民们全部都给绞杀殆尽后,脱力昏迷。严玉骨将中央用鲜血绘制而成的阵法破坏,竟然引起一阵地动山摇,脚下的地板龟裂出一道道黑色的纹路,将那些“愿村”村民们全部拖了下去!
鬼车受了伤,严玉骨将自己的血喂了一点给它,登时原地复活。驮起林避与他、小银,鸟爪抓着吓昏过去的袁力和赖三皮,便腾空飞起,脱离了“愿村”,免遭地裂吞噬。
“天罚。”严玉骨为林避办理出院手续,“他们强行抽人寿命,遭到天罚,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就算是不死,迟早有天也会被天罚给劈死。”
原来如此!林避道:“那银框……咳,那罗教授呢?”
严玉骨道,死了。
那日,小金忽然发狂,在暗道里乱跑,赖三皮等人追着他们,追了一阵后,便放弃了。
四人起了争执。
赖三皮和老臭表示按地图继续前行,通往愿村。而小银则坚持要去找小金,却被银框眼镜牢牢制住。两人因此而在暗道里互殴了起来……
袁力拉架,被他俩误伤,被刨得满脸抓痕。与此同时,暗道的洞眼出亮起点点绿光,几只大肥老鼠从中钻出,狞笑着朝他们扑来!本乱做一团的五人,霎时也顾不上什么互殴搏斗了,抡起背包当武器,一边和肥鼠们搏斗,一边紧随着赖三皮往出口跑。
那群老鼠对老臭和袁力异常执着,掠过其他三人不咬,率先扑咬老臭和袁力。
咬杀袁力,情有可原。毕竟是他亲手将“山神”杀死,但老臭……
林避道:“我知道为什么。那头老臭把‘山神’肚子里的憋宝给取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