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把他当外人。
“吓到了,没想到你空着手就敢来。”我也跟着坐到沙发上,一只手伸到他面前勾了两下,让他表示表示。
“一晚上的房间费先结一下?”
我以为他没带东西,所以才故意问他要的,谁知他看见我伸手,从上衣的左兜里摸索一番,颇有机器猫拿宝贝的架势,然后掏出了一个白色的手机,放在了我的手上。
“你看这个够不够,前几天刚上的新款,卖肾不亏的好货”,白行把手机从我手上拿起来,举在我眼前,用指头“噔噔噔”敲响了手机屏幕,“3.5英寸玻璃硬屏”,他又反转手机,指头在摄像头周围画圈,“后置800万像素”,“还有全新的智能语音助手服务。”他说着hi了一声“siri”
手机并没有理他。
我在公司的时候听别人说过这款手机,又知道白行家里有钱,买个大热的手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见他向我炫耀一番又把手机放到我的手上充当房费,我手一握,胳膊一收,麻利地把手机放进了自己兜里:“你不要就归我了,多谢白公子。”顺手作了个揖。
“拿着吧”,他说完从右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和他刚刚拿出来的一模一样大小的黑色手机,看起来只有颜色不同。“你那个手机太过时了哥,我买了两个,送你一个。”
...真的假的?逗我呢?
我赶忙把白色手机掏出来,“不要,我的手机又不是不能用。”
“拿着呗,我高兴,你不用放我这儿也是浪费。”白行盯着他的黑色手机,拨动着3.5英寸的屏幕,随口一说。
“哦,那行。”我没和他多费口舌,虽然说不上心安理得,但我了解白行的为人,他对我慷慨的不得了,而且没有回旋的余地。
哥以后会更器重你的。
我后来知道,他之所以在约定时间的前一天晚上就来找我,就是因为要送我新买的手机兴奋得睡不着觉,所以才趁着夜色跑到了我这里。
那天晚上,我还给白行讲了我的家,我找到了我亲生父亲的事情,我们出去买了酒喝,在街上晃悠,聊到了很晚,直到三点的闹钟响了,才又晃晃悠悠回了公寓。
叫白行来玩其实还有一个目的,我一直想给妈妈买一只口红,但碍于不会挑选,又不敢一个人去卖口红的柜台,所以想趁白行在的时候,逮着他和我一同渡劫。
第二天早上,我和白行出发去了一家商场,我本以为白行要比我熟悉一点这种社会业务,结果我们两个在几个柜台前转了好几圈也没敢上前去问一句,白行说着“这有什么?”,但自己完全不行动,怂恿我的话倒是一套一套。
“你是给你妈妈买的,要由衷地自豪。”
“你只要是去消费的,她们绝对欢迎。”
“没人在意你男的女的,上帝没有性别。”
“上吧,展现你钱包魅力的时候到了!”
他见怂恿我半天还没有成效,就直接拉我到了一个柜台前,对着一个正对他展露微笑的销售姑娘说:“我朋友,想买口红。”
“不不不不不,不是我要买,是我要给我妈买,啊就算是我要买吧,但不是我自己用,别理解错了。”我心里烩了一锅浑水杂菜汤。
“嗯,不是我自己用的,我买来送人的。”
我勉强镇定地说出这些话。
“买来送给女朋友的么?”销售的脸红扑扑,她一问,我感觉自己的脸也快变红了。
“不是,买给我妈。”我好紧张,不知道对面的人接下来会问什么。
“你推荐一个吧。”白行帮我说了一句话。
“买给阿姨的啊,我看看,要么您拿这个色号吧,颜色没有那么艳,刚刚有个顾客拿的也是这个色,不显老,正合适。”销售从一堆口红里挑出一管,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道红。我看着那颜色有些乌,觉得还没那么满意。
但我也不敢说,毕竟不太懂。
“还有没有其他推荐的,换一个看看。”白行又在旁边帮我说话。
“那……”销售又开始挑了。
“我想要个红的……”我坚强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销售一笑,有点瞧不起的意味,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对她的话有点敏感了,她说:“我们这儿都是红的,想要黑的还没货呢。”
我随即闭上了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挑一个正红色看看,不要紫的粉的橙的。”白行说。
“正红色恐怕不适合阿姨,我给你们挑的都是温和的颜色,百搭得很。”
“有的话就拿个正红色,没有我们去别家看了。”白行一喝,颇有立马就走的架势。
销售把她刚刚放在展示台上的那些都收了回去,一个一个插到口红架上,然后又拿出一个,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眼皮一抬,略有嫌弃地问我“这个怎么样?”
“就这个吧。”我看着那颜色挺红的,就同意了。
付款后,我拿着打包好的口红和白行一起在商场附近吃了午饭,白行负责点菜和结账,我负责给他分享我的心得和故事。
我发现我每隔一段日子不见白行,他就会发生一些变化,就比如这次的相见,他变得比之前更沉稳了一些,和我开玩笑的次数更少了。他知道我是被“拐卖”到姥爷家并且已经找到自己亲生父母之后并没有和我一样有得知真相和重回怀抱的圆满感,而是时不时流露出一些关怀或者怜悯的神情。我察觉到这些之后也直接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让他别觉得我可怜,我现在很知足,已经看开了很多,以前还会觉得自己孤独,但现在已经察觉不到寂寞了。
我的解释似乎用处不大,他嘴上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但实际上还总是让我觉得不自在,就好像我这二十多年受了天大的苦难一样。
其实走到现在,过去的一切对我来说,真的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哥,你生日什么时候?好像记得你说在秋天?”
他问这句话时,我们已经离开饭馆,在刮着秋日凉风的街上走着。
“嗯,在秋天。生日这种东西,过不过都不要紧。”有片叶子落在我脚边,黄色的。
“哪一天?”白行捡起一片落叶,手指捻了捻叶子的柄。
“嗯…”我假装掏出手机翻了一下日历,“啊…就在下周,日子过得真快。”
“是啊,哥你可老的真快。”他手一松,让叶子在我眼前落了下来。
嗯……嗯?
之后我还和白行商量了要不要让陈如妤和吴彩两人联系起来的事情,最后我俩达成了统一意见,我俩分别给她们两人做前期的思想工作,帮她们化解矛盾。事情进展的也很顺利,吴彩一家去探望了她的母亲,听白行说,一开始他的姨奶坚决不要带孩子,结果后来见了孩子之后又坚决要留下孩子,亲的不得了。
我和吴彩的关系也似乎因为把话说开了,变得没那么尴尬,她似乎对我很有愧疚,不过我很容易就对之前的那些冷淡释怀了,我知道她也有太多难处。
离生日不到两天的时候,父亲就给我打了电话,想让我生日的时候回家,我正有此意,正好可以把口红送给妈妈。白行也在同一天给我打了电话,只不过他在我上班的时候打的,我没接,回公寓接了父亲的电话,又看见好多条未查看的信息之后才想起来还有白行这个人,其实不用接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事,还能猜到他还要假装情深意切。
我打了过去,果然如我想的一样,当他得知我在生日那天不能和他一起去喝酒时还鬼哭狼嚎了一阵,我在电话这头无奈地直戳眉心,明明是个大人了闹起来却跟个小孩儿一样,怎么讲理都讲不清,最后不得不答应他早点回来。
于是,生日前一天下午我一下班就赶着坐车回了父亲住的地方,就是为了能提前一点,第二天早些回公寓这边。
晚上和父亲继母还有弟弟妹妹吃了饭,他们准备的东西太多了,我临走的时候前一晚上的饭菜还没吃完。
第二天我去了母亲的坟地,把口红埋进了土里,自打埋进去之后,我脑子能想象到的母亲就涂了红唇,特别漂亮。
在父亲家这边短短的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一家人都无比稀罕我,我临走的时候他们是各种不舍,小妹妹哭成了泪人,父亲也一再挽留,他们都不知道我急着走是为什么...我的手机快被白行轰炸了,我调了静音,只是手机电掉得像降落伞打不开了的跳伞运动员一样,一会儿不看,电就不见。
离别家人之后,我拨通了白行的电话,这家伙竟然说他骑了摩托,在车站等我。
一阵错愕,我带上了头盔,坐上了白行的车。
“小伙计,往哪去?”白行两手摸车把,带着头盔的脑袋一扭,向我抛出一个“带你飞”的眼神。
我倒是两眼木然,简短思考一秒后决定配合他,“哪儿远往哪儿去。”
“得嘞!”“嘟嘟嘟嘟”紧接着“嗡”的一声,摩托就驰骋在了大路上,那时天光白亮,身边的景瞬时变换,风贴着身过,一切的色彩都飞扬了起来。
我不知道白行会把车开向哪儿,就像回到了以前漫无目的的日子里,也就回忆起了以前的那些日子,那些彩色的,明丽的日子。